尽帮倒忙

一切都浑然不知，被蒙在鼓里的墨初雪，还在努力的做出那道一清二白，烧好水，将切好的豆腐小心翼翼地放入水中，动作慢慢的娴熟，也是能说她“天赋异禀”，片刻后，将切得潦草的葱花放入汤中，再盛入碗中，一切都如她自以为的“无可挑剔”。

墨初雪含着笑，将盛满“一清二白”的碗，放在桌上，看着闲得慌的萧凛然挑了挑眉。

随后唇角又勾了勾，笑盈盈拿起桌上竹筒中的勺子，递向萧凛然，“来萧凛然你试试——”

被指名道姓的叫唤的萧凛然，僵硬地扯了扯嘴角，不停抽搐，“可以不试吗？”看着墨初雪的目光有几分讨好，他在试图推脱，然而……这不可能。

只听墨初雪一掌重重地拍在桌上，巨响过后，桌角不稳晃了晃，碗中溅出几滴汤汁，墨初雪凝眸紧盯萧凛然，萧凛然眼睫颤了颤，心道：“这力气挺大。”

“我让你试！”墨初雪咬牙切齿，仿佛要一雪前耻、报仇雪恨般，压低自己的嗓子。周边的气息都仿佛凝固，墨初雪俊俏的脸上是几分凶神恶煞。

萧凛然撇着嘴，二话不说，立马接过勺子，舀起汤送入口中，照墨初雪方才的架势，他不喝不行的。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喝！他眉头不禁蹙起，只是这淡出鸟的汤……没放盐啊！而且还略带难以言喻的涩味。

见他喝了，墨初雪也不再为难，满眼期待的看着萧凛然，“好喝吗？”

说好也不是，说不好……也不是，这让萧凛然为难了，他干笑着，“哈，哈……好，好喝。”最后，萧凛然艰难的给予肯定。

墨初雪顿时喜笑颜开，当真以为自己天赋异禀、惊为天人，初次做饭就是那人间美味。

随后，墨初雪手脚麻利的把其他的菜做出来，并自信满满的端到萧凛然面前，那一瞬，萧凛然无比后悔之前说出那句违心的“好喝”，现在还要再说一句违心的“好吃”，实在是造孽啊！只见得他面上风轻云淡、镇定自若，就连稍后要说的话都思索好了。

见墨初雪递来一对筷子，萧凛然接过那一刻，仿佛心沉大海般。那股不露声色的绝望，心莫名一揪，终究是他酿成的，就由他来结束这一切也好。划过一丝释然的萧凛然夹起一块肉，送入口中，所幸，肉熟了。但是……

一股油腻感到充斥着萧凛然的口腔，随即到来的是一股齁咸，还辣的直冲喉咙，油盐放多了，还特辣！还……还有那股难以言喻的味道，可不是说口味重的人就能受得了的。萧凛然内心一度崩溃，转而又无可奈何，再而追悔莫及！

“好吃吗？”墨初雪满目期待地问。正所谓……当人得到肯定时，便会变得十分自信。

萧凛然紧绷着脸，模样看上去依旧泰然，“劳驾墨姑娘去帮我倒杯水。”

墨初雪眨巴眼心里几分疑惑，却还是只当萧凛然渴了，便屁颠屁颠地跑去倒水。萧凛然等到墨初雪看不见他的时候，缓缓放下筷子，俯下身猛地一阵干呕，胃里此刻正翻江倒海。一脸嫌弃的看着四道菜，估计没一道常人能吃的，随后又面露难色，他要都尝一遍……也罢，权当做上天派做的考验好了。

不一会儿，一杯温茶端到他面前，萧凛然喝下后，墨初雪亟不可待地又问：“好吃吗？”

萧凛然淡笑道：“好吃，特别好吃。”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他当一不二。

闻言，墨初雪立马“嘿嘿”地笑了两声，高兴地像是受到褒奖的孩子，恰巧小二来到厨房，端走了几道菜。

萧凛然瞧着，那小二前脚刚走，他就搪塞了墨初雪几句，后脚跟了出去。那小二正在不远处，显然是在等萧凛然，小二见人来了，便上前去迎。

“公子，这几道菜怎么办？”小二皱着眉，还时不时往后厨看去。

“倒了倒了。”萧凛然挥挥手淡淡道，语气些许无奈。

小二一惊，咂舌道：“倒了？那得多浪费啊！”

萧凛然嗤笑一声，面色几分不虞，“要不你试试？”

闻言，小二心中大呼不妙，面上抹了一把汗，掐着笑，道：“不了不了，我还是倒了吧。”说罢，小二端着盘子立马转身离开。

看着小二消失的背影，萧凛然不禁低叹一声，走到前堂，管李掌柜讨了碗水，两碗水下肚后，萧凛然才喘了口气。

李掌柜看着他的模样，忍俊不禁，“这墨姑娘做的饭，不好吃吧。”

萧凛然冷哼一声，刻意压低嗓子，生怕后厨的墨初雪听着，“岂止！我可从未吃过这么难吃的菜。”

“哦？”李掌柜凑近一听，便来了兴致，“那你是怎么答的？”

萧凛然又是一哼，语气讪讪，“我能说什么，我还能说什么，除了‘好吃’我还能说什么！”他揪着自己的衣袖，宣泄着内心底的无奈与愤懑。

此话反倒引得李掌柜哈哈大笑，萧凛然猛地拍了一掌台柜，李掌柜这才停下笑来。李掌柜一手成拳轻咳两声，正声道：“箫公子对这位故人还真是颇有耐心啊，唤作别人，箫公子恐怕早就摆脸色了。”

沉吟一瞬，萧凛然不可置否的点头，继而轻叹一声，微微一笑道：“毕竟是故人。”

而李掌柜则一副了然的模样，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然后扬起一抹戏谑的笑意，愈笑愈烈。

萧凛然则无奈的敲了敲李掌柜的脑袋，“莫要胡思乱想，这八字还没一撇呢。”

“成，我不说了便是。”李掌柜憋着笑，乖乖闭嘴。

也罢，萧凛然不再理会李掌柜，随意的挥挥手朝后厨走去。

一掀开厨房的门帘，推开门，呛人的辣味扑鼻而来击退了萧凛然，萧凛然甩甩衣袖，捂住口鼻往厨房探了探，才在浓烟弥漫之中找到角落中不停咳嗽的墨初雪，想也不想的迈进厨房，从水桶中舀起一瓢水，撒入锅中，再盖上木盖。

随后立马拉着墨初雪走出厨房，在厨房外，萧凛然这才喘口气，给咳得不停的墨初雪拍拍背、顺顺气，见人缓过来了，才长舒一口气。

“怎么，是有蜀地的人来了？做这么辣的菜。”萧凛然语气几分无奈的说着。

墨初雪断断续续的又咳了几声，摇摇头，“不是……我想做道辣菜，结果手抖辣椒放多了……”

可恐怕可不是‘手抖辣椒放多了’那么简单，萧凛然无奈，“下不为例。”看破不说破的点到即止。

墨初雪释然一笑，笑得天真烂漫，倒真是那副未经世事的模样。两人心照不宣的相看。

少顷，两人才回到厨房，墨初雪倒是先上前试探性的掀起木盖。白烟缓缓而出，墨初雪抬手在鼻前挥了挥，毫无征兆的打了个喷嚏。这哪是一个大家闺秀有的样子……萧凛然在她身后抽了抽嘴角。

看着那锅菜，墨初雪垂下了头，也罢，倒了吧，再烧锅水来。

此时的前堂，李掌柜闻见辣味，直打喷嚏，往厨房瞅眼，而后又作罢，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

水在锅里头烧着，火在灶里燃着，墨初雪背靠着灶台，手撑在台面上，长吁一声，萧凛然也有样学样的靠着墙，双手环胸期待她的下文。

“其实……我真的是手……”抖。墨初雪语气有些虚，说白了就是心虚。

萧凛然也恰好打断了她的话，“没事，不必再提了。”

墨初雪：“我觉得吧，咱们到这来干杂活也是胡闹，况且，我做的饭应该好吃不到哪去……”

你还知道啊！那岂止是好吃不到哪去啊，简直就是人间地狱！萧凛然心中暗骂，表面含笑。

“虽然萧凛然你说好吃，但这就证明人能吃而已。”

我还是不要做人好了，萧凛然心下暗道。

即使心中簇拥着不满，但萧凛然还是淡笑道：“墨姑娘第一次下厨能这般，已是很有天赋了。”有天赋个鬼啊！

虽然萧凛然面上笑嘻嘻，内心却在不断吭骂。

两人交谈之际，墨初雪稍稍闻到一丝丝焦味，不自在的皱了皱眉头，只听萧凛然喊道：“墨姑娘快起开！”

墨初雪离开灶台，回过头一看，“哇啊——！”惊得一下跳脚，方才有风吹过，火势被风吹大，烧到了墨初雪的衣衫。看着烧着的衣服，墨初雪就地打滚，滚得灰头土脸，才起身，萧凛然也往灶台浇了点水，火灭了一些，剩下的小火还在燃。

李掌柜闻声而来，见着厨房满目狼藉不由得叹了一声，而墨初雪一直面对他们而站，双手背在身后，好似在遮掩些什么，萧凛然倒是泰然自若，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这番场景，倒是让墨初雪感到十分窘迫，竟想起自己来这家餐馆究竟为了什么，如今又做了什么……愈想愈发窘迫，还有几分自责，墨初雪抿起唇在心里不停暗骂自己。

萧凛然对李掌柜道：“劳烦李掌柜去寻一身粗布衫来。”

“成，我去替你们寻来。”李掌柜应了声，便带着一脸狐疑，三步一回头地走了。

见人走了，萧凛然轻叹口气，才开口，“转过来让我看看。”

“啊……”墨初雪讪讪地低下头，摇了摇，唇紧紧抿起。萧凛然慢慢靠近她，墨初雪往后退了一步，他进一步，她退一步。

“我看看有没有烧到底衫，我帮你瞧瞧，这要是让别人瞧见了，岂不更加难堪。”萧凛然循序递进，一点一点引导墨初雪，其语气还颇为无奈，就像是哄孩子一般。

墨初雪背在身后的手揪了揪衣服，面色难堪，“可是你，你也不能看……”

“我不看谁看，要不你自己看看？”萧凛然轻声道。

墨初雪垂头不语。心中细数这十五年来，她做的混账事虽不少，但从未像这般难堪过，为何她近来频频出糗，而他却每次都能参与其中，难不成他就是她的煞星？！

见墨初雪不语，他又道：“应该没有烧到底衫吧。再者我若是看了什么不该看的，我就自剜双眼。”

闻言，墨初雪又摸了摸衣衫，还有一层布，应该是没有烧到底衫的。墨初雪紧紧阖眸，一息后缓缓睁开，将死就死的模样，扭扭捏捏地转过身去。萧凛然看见烧出一层层墨色圆圈的衣衫，噗的笑了出声，墨初雪回过头瞪他一眼。

萧凛然捂住嘴，声音闷闷地道：“没，没有烧到底衫，就是——”话未说完，又转成不加掩饰的、几分嘲弄的大笑声。

墨初雪怒目圆瞪，照着萧凛然就是一顿打！

这两天，墨初雪过了一阵子难堪至极的生活，先是烧了衣服，第二日又因为脚滑，随后便是打翻了十来个碗，当时，后厨一群人看着她，别提多尴尬了！这事她还让李掌柜给训斥了一顿。说什么，好端端的怎么把碗打翻了，这一个两个吧，也就算了，这还打翻了十来个碗，像话吗？！不像话。

两个人说是干杂活，干的还不够赔的——

帮忙帮忙尽帮倒忙！李掌柜恨铁不成钢啊——

所幸，李掌柜他人好，还留了他们下来，前两天过后，他们就在后厨刷碗，倒也没有那么多意外再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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