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御书房内,此刻死寂沉沉,风吹起卷帘,恍惚看见丛书后的两人。一人坐于上座,一人跪在座下,两人面面相觑,皆是沉默不语。
墨笔挥在奏折上,只是,挥笔人心不在奏折中,目光流转在跪着的人身上。他不明白,太子一进御书房,什么也没说就跪在地上,已经足足跪了半个时辰了!
洛君吾向他问话,不答。这可把裕庚帝难着了,索性,就让他跪着。
约莫又半个时辰,父子两像是对峙一样,眼看着就要跪上一个时辰了,洛君吾将笔放下。
缓缓吐出一句,“棣儿,你一来朕这御书房就跪着,眼看就要上一个时辰了,究竟有何事,不妨直说。”
砰的一声,洛暮棣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这让洛君吾眉头一皱。手握紧龙椅的扶手,指间渐渐泛白。
他接下来的话,倒是让洛君吾释然。只听洛暮棣郑重其事地说道:“父皇,儿臣早已同丞相府之女傅侨私定终身,儿臣此生不会再娶别人,还望父皇成全!”
闻言,洛君吾暗暗地松了一口气,他原以为是什么大事呢。一个是当朝太子,一个是丞相之女,本就应是天作之合。洛君吾还是沉吟片刻,帝王之范,在此刻他还是没舍得丢。
“既然如此,朕考虑一下。”洛君吾呼出一气,继而又道:“棣儿,你先起来吧。回东宫歇息着,等朕有决意了,自会同你说。”
闻言,洛暮棣缓缓起身,长时间跪地,让他的双腿发酸发软趔趄一下才站起来。
其实方才的话,他有八成的把握洛君吾会答应,只是洛君吾还未一口答应,他也不急,迟早的事情,他有把握。
自那晚之后,萧凛然出入将军府更是如行云流水,有时墨初雪在家中练武,都能瞧见他的身影。
那日,她正坐在院内的亭子里看书,忽儿一阵喧闹,她抬眼,看着萧凛然信步走来。她在书页上放了一个木书签,将书合上,看着他坐下,又自顾自地吃糕点、吃茶。
墨初雪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萧凛然也泰然的迎上她的目光,两人就这样相视半晌。目光倒映的满是对方的身影,萧凛然看她的眼神炯炯又热烈。
目光中某种情愫好似要冲出来,墨初雪不自觉避开了,太热烈的目光让她难以招架,心砰砰直跳。
她不知道,她那温柔的目光,流露出的清澈,好似那深情款款般,差点让他乱了方寸。
“不知箫世子来寒舍所谓何事?”墨初雪眉眼含笑,似乎这本不是一句正经的话。
萧凛然先是挑了挑眉,随后含笑道:“世子到将军府做客,只为讨碗茶水喝。”
“要是这般,还不如你带我出去走走。”墨初雪怏怏地翻着页脚。
“这可不成,你可知我来将军府时见着谁了?”萧凛然颇有兴致的说道。墨初雪蹙眉,一脸疑惑的看着他,摇摇头。
“傅侨。正骑着马往将军府的方向来,我就猜她会到这来。”
“这就是萧凛然你到将军府来,要说的事?”
“傅小姐寻你所谓何事,阿墨可知?”
“我不知,萧凛然你知?”
“傅小姐来找阿墨,定只为一件事——她要当太子妃了。”
墨初雪露出三分惊色,好在洛遥前些日子同她说道了一番,才不至于大惊失色。
眼前这个神算子,算什么都准得很,墨初雪还是信他的话。
萧凛然说罢,便有家丁从前院匆匆而来。
“见过萧世子、小姐。傅小姐来府上了。”家丁朝墨初雪和萧凛然作了一揖。
“快请人进来啊。”墨初雪挥挥手道。
“傅小姐已到前院里了。”家丁回道。
墨初雪微微颔首,挥手让家丁退下,随后朝萧凛然挑了挑眉,萧凛然则无辜的耸耸肩。半晌起身,往前院走去,没走几步又回过头,看着仍坐在亭子里的萧凛然。
冲他招手,萧凛然这才跟了上来。墨初雪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还未走到前院就看见傅侨坐在贵妃椅上,一副坐立难安的模样,像是做了什么坏事一般。
见着墨初雪来了,傅侨更是慌张地直接站了起来!
又看她身旁跟着一位丰神俊朗的男子,心生疑惑。她没见过他,只是这男子生得实在好看,叫人过目不忘的。
两人渐渐走近了,她看着萧凛然腰间的“萧”字腰牌,隐隐觉得有些熟悉……
恍惚一息,才想起那是萧世子的腰牌!她也仅是见过那腰牌,皇家贵族、朝野上下,无人不知这块腰牌。那……眼前这人,便是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萧世子。
傅侨心下一惊,这人竟是萧世子,但初儿又和萧世子怎么相识的……
两人走到她跟前,傅侨作揖,“拜见萧世子。”
萧凛然微微颔首,“免礼。”
墨初雪挑眉,这腰牌还真是好使,一带上人人都晓得他是萧世子。
“傅侨,你来府上寻我所谓何事呀?”墨初雪问。
傅侨闻言顿了顿,神色带着歉意,“初儿,我瞒了你一件事。”
墨初雪故作惊讶地皱了皱眉,“什么事?”
而萧凛然则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人,傅侨神色微囧,目光在他身上流转。
墨初雪了然,“萧世子是自己人,但说无妨。”
“我……我与太子殿下私定终生了。”傅侨言语带着欣喜道。
说罢,墨初雪足足愣了半晌之余。萧凛然只是淡笑,演得真像这么回事。
傅侨这下慌了神,“初、初儿,我不是有意瞒着你的,”她顿了顿,“只是你近来都在江湖间,我来不及同你说,我和太子之事,洛遥是知晓的……”
“噗——”
一声笑声,傅侨愣住了,萧凛然皱了皱眉。墨初雪羞愧地朝众人高抬起手拱了拱,略带歉意地笑了笑。
墨初雪又一人笑了半晌,才缓缓平复下来,道:“咳咳,傅侨,我不是故意的。只是看着你的模样实在好笑……其实,你同太子的事,我早已知晓。”
这下,傅侨算是彻底呆滞了,可墨初雪仍在笑着,萧凛然只是在一旁,淡笑看着,时不时无奈轻摇头。少顷,墨初雪扶住萧凛然肩头,才缓缓停下笑声,萧凛然则睨了她一眼,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墨初雪讪讪收回手,看着傅侨轻声道:“你们早之前便眉来眼去的,我也猜到一二,只是此事还是洛遥告知我的。你本不应瞒着我,下不为例。”
闻言,傅侨略带歉意地笑了,“你这半年来游行江湖,我这来不及同你说道。”
墨初雪拉起傅侨的手,就往内院走去,走时回眸看了萧凛然一眼,眉眼温和,萧凛然心间一颤。恍惚站在原地,一息之间,心潮怦然,那阵目光宛如岁月温柔流淌过,又似当年。
随后回过神来,才抬步往内院走去。墨初雪拉着她,到凉亭内的圆桌旁的石凳坐下,在她身后,拍了拍她的肩,给她倒了杯茶水。
萧凛然见状挑了挑眉,凑近墨初雪道:“为何我没有这般好的待遇。”
话说至此,墨初雪就回过头睨了他一眼,“你?美得吧!”随后,便不再理会他。
在一旁的萧凛然只好讪讪耸肩。
墨初雪迈步到傅侨跟前,缓缓蹲下身子,牵起她的手,轻声温和道:“傅侨,嫁人是终身大事,你可想好了?”
傅侨一手脱出墨初雪的掌心,捧起她的脸,轻笑一声,“能嫁给他,是我福分,自当是想好了,也绝不后悔。”
两人相视一眼,良久,都笑了。
三人又在院子里寒暄了一番,傅侨这才知晓萧凛然如何与墨初雪相识的,不过墨初雪告知的,不过是御书房那次相遇。墨初雪抬眼凝眸看着萧凛然,那一次算是她真正的认识了他萧凛然。
是夜,晚风轻起,吹散满地落叶,月光悄悄散落在湖面上,波光粼粼,倒映着月牙与树影。凉亭内,风吹过,卷起博弈者的大袖,落叶滚滚,咕咕作响。
棋局一展,黑白不相上下,黑子迟迟不肯落下,执白子的人,手藏在大袖中紧攥着,神色几分紧张。缓缓的,黑子落下,洛暮棣微不可察的松了一口气,将白子下入棋盘之中,以一子之差,败下棋局。
傅侨抬眼看着洛暮棣,轻叹一声,“阿暮,你又让子。”
而洛暮棣只是淡笑一下,并未做言语。
方才那棋,若是他洛暮棣不让子,傅侨必输无疑。方才傅侨也深陷险境,所幸,她聪颖,躲过了棋盘方寸的陷阱,他再让子,傅侨险胜。棋局之间,下得不只是输赢,更是人心。
两人收拾着棋盘,傅侨低笑道:“这就要娶妻了,有何感想?”
洛暮棣沉吟片刻,抬手握住了傅侨的素手,“能娶到你是我的福分,自当是感激不尽。”
下一刻,傅侨也回握住他的手,掌间摩挲的,温暖至极,两人相视一笑。
岁月静静流淌,晚风吹过的尽是温柔,树影摇曳,落叶翻滚,凉亭内,有人相依偎在一起,趁月色朦胧,捧起一抹情深,惟愿此情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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