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入秋了,京城落叶满地,将军府院内的银杏树也黄了,银杏叶往下落,美如画卷。风吹过时,墨初雪鬓间的碎发抚过脸庞,她正负着手,站在长廊内,看着那棵银杏树。
一道身影,抱着一把剑,从屋内往外跑。素桐将初澜剑递给墨初雪,墨初雪接过剑,舒了一口气。
今日已是秋分,不知洛巧云和程同赴如今怎样。傅侨的大婚之日已经定下,就在中秋,中秋佳节,是个好日子。
近几日,墨初雪总是心神不宁,好似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般。墨镜棋去营中愈发频繁,几乎每日早出晚归,而祁韵儿则整日里在屋中,少见她踏出房门。
这落得墨初雪整日里,无所事事,练武、下棋、看书,都做了个遍。
墨初雪紧握剑柄,脱离剑鞘,在院内的银杏树下舞剑。手腕转着剑柄,剑在空中画圆,回剑旋身,一跳一刺,踏步翻身,宛如行云流水般。
缓缓停下时,素桐早已在一旁看愣了,她家小姐的剑术愈发的好了,方才一舞剑,恰似天上仙。
这时一人从拐角处信步走来,伴随着阵阵鼓掌声。墨初雪背着他收好剑,这萧凛然又整什么幺蛾子?
墨初雪循声望去,那人正站在长廊内,墨初雪一惊,不是他……是洛凤城。
素桐见洛凤城来了,赶忙行礼,“拜见三殿下。”
“素桐,去同素姑姑说一声,有贵客到。”墨初雪同素桐说道。
闻言,素桐福了福身,退下。
“见过皇兄。”墨初雪作了一揖。
洛凤城淡笑一声,眉眼弯了弯,模样很是温和,“我和初儿何时如此见外了?”
墨初雪轻扯一下嘴角,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祁烟大醉时哭着说醉话的模样,心头一拧,再抬眼看着洛凤城时,有些陌生。她该如何解缘分二字,于她而言,洛凤城就是青梅竹马,就是皇兄,不是什么心悦之人。
刹那间,她又陷入回忆,回忆起年少时,或许在五年前,在她十一二岁的时候,对洛凤城有过心悸,有过怦然心动。他们也说过相守一世的话,只是,那是五年前……她年少的心意。
不能说曾经的都不作数,只能说她看清了、成长了,那些被埋没在过往的,只是一笔点缀,但永远不会是续篇。
如今能让她心悸的人……忽的墨初雪脑海中闪过一个身影,那双桃花眸似春水。墨初雪一惊,不,她还没有心悦之人。
她一心执念江湖,她要的是万水千山,不是儿女情长。
“慕初君来了,有失远迎。”祁韵儿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墨初雪短暂的臆想。
“慕初”二字,无论听多少次,都还是让墨初雪心头一颤。
洛凤城朝祁韵儿作了一揖,“见过墨夫人。”
“慕初君此次前来,是来寻初儿的,那我一老妇人也就不打搅了。”祁韵儿面目始终含笑,温和至极。
说罢,祁韵儿便往后堂走去,素儿跟在身后,意味深长的看了墨初雪一眼,墨初雪微不可察的叹了一气。
“初儿,”墨初雪闻言回头,洛凤城又道:“初儿此次回来,可还想去江湖?”
墨初雪不假思索的点点头,“这是自然。”
虽说这是必然的答复,但洛凤城听闻,还是心口一紧,手在大袖中攥紧,一息后又松开。
“初儿,皇兄知晓你自小便向往江湖,但,若是皇兄恳求你,你是否会留下来。”洛凤城看着墨初雪,柳叶眸流出真挚,好似渴求怜惜一般,一眼就能撞进心头里。
她不过是将军府之女,怎受得起三殿下的恳求……
“皇兄若是有事寻我,我近几日尚还不会离开,或许能尽绵薄之力。”墨初雪避重就轻道。
洛凤城深吸一口气,“不,要是皇兄就不想让你走呢?”
“皇兄既然知道,初儿向往江湖,应当成全初儿才是。 ”墨初雪轻扯嘴角淡笑着说道。
洛凤城抬手,指间想勾起她的衣袖,但却定在半空中,只听他叹了一声,垂下了手。
若是她不走,自有人想赶她走,她又何必在此碍人眼,她可不想再不招人待见。祁烟如此喜欢洛凤城,她又怎能不成人之美。
再一眼,他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过了半晌,洛凤城轻扯嘴角,“初儿,皇兄还是舍不得你。江湖那么大,那么远,初儿会不会忘了这里还有皇兄?”
墨初雪默默垂下了眼眸,长睫如羽扇一般,半遮桃花眸,洛凤城每瞧一眼,仍是忍不住的心猿意马。
“初儿自当是会记得皇兄的。”墨初雪缓缓道,洛凤城勾起唇角,欲要开口,墨初雪又道:“只是去江湖,谁也拦不住我。”
“墨将军和墨夫人呢?初儿云游在外,难免会想家,倒不如就在京城……”
“爹娘巴不得我去我向往的江湖,若是想家了,我自会回来,皇兄不必担忧。”
洛凤城见状,也只好作罢,“此般也好,初儿好生歇息,皇兄先回去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么不甘心!他的初儿,竟舍得为了江湖,放弃这里的一切……不,是放弃了他。
在袖中的大手暗自攥紧,心底一个声音不断告诉自己,不能让她去这江湖!
躲在暗处的人,这才缓缓现身,目光意味不明的看着洛凤城离去的背影。垂下了眸,紧攥的手缓缓松开,垂下眼眸,眼中流露出悲哀,随后,转身离去。
隔日,傅侨和洛遥都来找了回墨初雪,三人到湖边对弈,洛遥棋艺实在不精,被欺负惨了,就到一旁观棋。一局棋下得不相上下,傅侨落子,棋局未定。墨初雪见状吐了一气,落下一子,平局。
看着下满棋子的棋盘,洛遥惊叹一声,“这棋下得太妙了!不过……初雪姐明明可以胜棋,为何要落子在此?”
当时棋局,傅侨已无路可走,墨初雪如何都能赢,可偏偏她选择了平局棋。
墨初雪看着傅侨,含笑道:“有时下棋不在棋局,在人心。并非每一棋都要赢,平局有何不好。”
“初儿……确实长大了。”傅侨目光闪烁,含笑道。
墨初雪挑了挑眉,轻哂:“这又如何,到头来最早成婚的,不还是你傅侨!”洛遥闻言,在一旁附和,还不满的撅了撅嘴。
噗嗤一声,傅侨笑着打了一下墨初雪的胳膊,“尽胡闹!我在三人之中,我不还是最大的?成婚了又如何?”
三人又寒暄了一阵,就分道扬镳了。
后来小半个月没相见,这才想起,新娘子在大婚前十五日都不可见人的。
太子娶妻,普天同庆!
那日,丞相府内忙里忙外。傅侨穿上华贵的凤冠霞帔,一身红衣,凤凰绣在长衫上,牡丹云肩,额间描了花钿,一朵凤尾花。红唇两侧,点上朱砂,勾唇一笑牵动两点朱砂,魅惑众生。在披上红盖头,一身繁琐的装扮,傅侨透过薄纱看着自己,也不禁倒吸一气。
站起身来,往门外走,每一步都牵动着摇曳的裙摆,一眼看上去高贵优雅,美得不可方物。
缓缓地走过长廊,到了前院,墨初雪就在丞相府门前,见着她来了,那一眼连墨初雪都愣住了,实在是美得不像话。
走近了,傅侨朝她会心一笑,将手搭在她的手中,墨初雪也回之一笑,她牵着傅侨上了步辇,自己则骑上了飞云,驾马带着婚队走在前头。
街道上的百姓都看着浩浩荡荡的婚队,有人大声吆喝,有人鼓掌,有人痴痴地看着傅侨。
离皇城越来越近,墨初雪看着皇城门口迎亲的人了。洛君吾握着洛暮棣的手,洛君吾的身后是苏轻聊,是众妃。另一旁都是皇嗣,是大臣。毫不意外洛凤城和洛遥自然在其中,她还看到了另一人——萧凛然。
个把月没见着他了,今日一见,还有几分意外。萧凛然依旧一身湖蓝长衫,站在那,腰间挂着的玉笛和腰牌在风中微微摇曳。
远远地看着他,两人像是心有灵犀般得相视一眼,随后都莞尔一笑。
又走了半晌,墨初雪抬手,队伍停了下来,翻身下马,朝裕庚帝作了一揖,“臣女拜见陛下。”
裕庚帝微微颔首,众人退却。皇城大开,“恭迎太子妃!”宫使扯着嗓子道。
墨初雪牵着飞云走进皇城,她这才瞧见祁烟,她正站在洛凤城身后。原来之前未瞧见她,正是她在洛凤城身后挡住了。
万鼓齐鸣,‘咚!’‘咚!’‘咚!’响彻瑜京城!
大殿之下,步辇缓缓放下,傅侨搭着洛暮棣的手缓缓走出步辇。
脚踩在柔软的红毯上,红毯长长的延绵到殿内。
洛暮棣牵着她的手,缓缓走向殿前的八十八步台阶。一步一步,迈上台阶,受万众瞩目,她的手不自觉的颤抖,洛暮棣紧握着她的手。
八十八步,步步高升,傅侨从未觉得这八十八步如此漫长过,每一步,都沉重上一分。
在大殿前,两人转过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一众人,无数双犀利的目光看着他们,有皇嗣、有大臣、有小姐公子、有婢子奴才。
待一众皇亲国戚登入大殿之后,乐师奏乐,两人这才缓缓迈着步子,进入大殿。
“吉时已到!”宫使扯着嗓子喊道。
但照规矩,拜堂是不可少的。
“一拜天地!”两人对着殿外辽阔的天,一拜。
“二拜高堂!”两人对着殿内尊贵的王,二拜。
“夫妻对拜!”两人对着相守一世的人,三拜。
“礼……成!”
两人缓缓往高堂走去,站在裕庚帝身侧,看着下座文武百官以及皇亲国戚。傅侨还是忍不住倒吸一气。
“再宣诏书!”
……即日起,丞相傅氏之女,册封为太子妃,礼成!
而后,皇宫内婚宴开始了,两人到了偏殿更衣。洛暮棣在傅侨身后,对着婢子挥挥手将人遣散。
自后拥上傅侨,洛暮棣又微微弯腰,将下巴搭在傅侨肩上,见状,傅侨伸出食指点了点他的额头。
两人在偏殿内,依偎在一起,洛暮棣不自觉垂首,嗅着她颈间微弱的脂粉气。
继而好似喟叹一般说道:“侨儿,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的妻了,今日美极了。”说罢,轻轻挽了一下她的鬓发。
傅侨低眉含笑,回过头,笑骂道:“就你这么胡闹。”
两人又亲昵了半晌,才换上衣裳赴宴。
时至晚间,傅侨才回到东宫的婚房内。
又换上了那身婚服,盖着红盖头,等着她的郎君归来。
洛暮棣推开门,略带醉意,缓缓坐到傅侨身边,不自觉攥紧衣袖。傅侨的素手抚上他的大手,唇角微微含笑。
随后,洛暮棣缓缓地掀开盖头,那一眼世间岁月惊鸿一片。
恍惚间,好似呼吸都一骤,屋内暖色朦胧,交杯酒缓缓倒满;两臂交织,仰头饮下交杯酒。洛暮棣又小心翼翼的取下傅侨的青丝,与自己的乌发成结,此后就是结发夫妻。
两人退去外衫坐在床上,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面上皆是一片正色,只是耳尖泛起的红晕。
鸣更三响,“良辰已到!”
两人互看一眼,烟波涌动,洛暮棣轻抚上她的脸;情愫滋长,不自觉羞红了脸,又好似着了魔;撩拨心动,唇间难舍难分的纠缠。
衣带渐宽,散落在红帐下,红帐内满是缠缠绵绵,落花与枯枝,相互依偎,他紧紧搂着她,她浮浮沉沉。
他们都是彼此最虔诚的信徒,追随了那目光如此久,这一刻离彼此如此的近;心跳声都能一清二楚,那颗心也一样为彼此跳动,“砰……砰……砰……”
屋内一片春景朦朦,诉说着不为人知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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