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堂春51

琉璃吊灯璀璨缤纷，一推开门便闻到一股子混乱的香水味，张云雷这些年与姐姐住在园子里，从未接触过这些自己本应接触的光华生活，的确不大适应，只隐约记得小时候家中偶尔热闹起来，总有一桌穿金戴银的太太像瞧热闹似的逗自己，每每这时姐姐都会借口弟弟害羞将自己救出来。

骨牌滚在牌桌上哗哗作响，伴着尖细的谈笑声，绛紫红色的指甲划过牌上的刻图摸出一副十三幺，不知这是开了几圈，可以瞧见几位太太手里握着锦帕扬起盈盈笑意，想是牌运亨通赢了不少。

“呦，这是谁啊，这不是张老板吗？”摸麻将牌的贵太太先抬起头瞧见了进门来的两人，笑得意味不明。

“姐几个都认得他，那我便不介绍了啊。云雷，方才说话的是宏发粮行赵老板的太太。”罗月月似是怕张云雷害怕，自然的挽上他的胳膊，笑着介绍到。

“今儿可真新鲜，前妻同续弦一道来了，这是什么西洋画里的百年不遇的奇景呀。”身着墨绿色绒面镶金线旗袍的一位太太打里屋走出来，张云雷一眼便瞧出了这是今日的东道主，忙看向身旁的罗月月。

罗月月压着声音靠近些，“这是今儿请客的主，是京中往北那趟线运输上拿着实权的白老板的夫人，白老板你应是见过的，常到园子里谈事听戏。”

自打罗月月离婚出国，再回来以后听得多得是这些贵太太对自己的指指点点，说她心思大不安分的，说她瞧着得体实则荒唐的，背后浑话可着实不少，只是碍着身份无人当面提过罢了，今儿瞧她与张云雷同来，不用想便知道惊掉了这些人的下巴。

早听孟鹤堂说过这张云雷心思细，敏感极了，怕他心中吃味，便拉着人胳膊往后拽了拽，“云雷，你若是不喜欢我们便回去吧。”

张云雷摇了摇头，表情倒不似想的那样紧张，反而浅浅笑着。

“白太太好，初次见面，云雷有许多不懂之处，还请白太太多担待了。”

这白太太知晓白老板爱听张筱春的戏可不止一两日了，三天两头爱往戏园子跑，起先还真不是没有担心过白老板有朝一日带个戏子回来，后来闻听这张筱春老板傲的很，别说谁想包下他，便是谁想请他吃顿酒他也是不给脸面的。后来不知怎么又转了性子和杨九爷勾搭在一起了。

既然早便不待见这人，今儿落在自己手里自然要好好磋磨磋磨他。

“担待谈不上，我们几个妇人家怎么比得上张筱春老板那般招人待见呢，在座的姐妹们说说，你们谁家的老爷没为捧这位张老板散过金子，我们姐几个还要请张老板多担待呢。”

娇艳的红唇一张一合间带着刺的话直直戳进张云雷的心窝子，若是搁在三年前，张云雷怕是甩手便走，走前还必得啐上一口。

“白太太这话不太中听了。”罗月月紧紧攥着张云雷的衣袖，面上虽笑着，一口银牙却几乎咬得稀碎，瞪着一双凤目无声的恫吓着跃跃欲试的白太太。

今日果然就不该答应带他来，罗月月心想，这场面若是叫九哥知道了怕是要吃人的。

岂料白太太尚未熄火，一位身着桃粉洋裙的小姐跟着两个踩着羊皮底小高跟的贵太太围上前来，其中一位体态丰腴的太太摇晃着往前两步，又回过头朝着身后被小姐扶着的年龄大些的太太说，“吴家太太您瞧，这怎样看也比不上您家千金端庄温婉呀，真不晓得这九爷是中了什么蛊毒，偏守着个男子断了香火。”

“吴太太好，这位太太的话您可千万别放心上，我相信她是无心的。”张云雷倒是出奇的镇定，向前两步自来熟的凑到吴太太身旁笑着说，“她并非将您的千金看作延续香火的玩意儿，也并非有心在大庭广众之下提起吴老板欲将小姐送到我家做姨太太被拒之事的。”

张云雷嘴快极了，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扣在了方才那胖太太的头上，方才还一团和气的两位贵夫人登时不睦起来，吴太太身旁的小姐被臊红了脸再也呆不住，捂着脸跑出去了。

张云雷看着吴太太愤愤的与那胖妇人争长短，暗地里满意的偷笑，回头时却瞥见了往屏风后躲的熟悉人影，心中漾起一阵暖意。拉了拉罗月月的袖口，张云雷终于说出了罗月月等了许久的话。

“月月，我们还是走吧。这儿没意思。”

如蒙大赦，罗月月几乎连告辞的话也懒得寒暄，拉着张云雷便火速离场，差司机送自己与张云雷到戏院下车的时候方才放松了些，呼吸着自在又熟悉的空气，张云雷不由得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不过半盏茶的时间杨九郎便回来了，回来时家里的几个人正围坐在一起研究着给筱云肚里的宝宝做小衣裳呢。

见杨九郎回来，罗月月生怕他问起情况便忙着跑了。不到黄昏，金黄暖光洒在院中的树叶上，树下两把藤条摇椅伴着暮春的暖风沐浴在阳光下，张云雷送罗月月出门去，回来时杨九郎便斜倚在摇椅上眯着眼晒太阳。

“今儿感觉怎么样？”

张云雷不紧不慢的在杨九郎身旁的藤椅上坐在，仰着头望着青翠绿叶遮蔽下漏出来的蓝天，不由自主的眯上眼，良久才缓缓开口，“你自己不都瞧见了嘛，还问我做什么？”

“紧躲着，还是叫你瞧见了。”

杨九郎抬眼笑笑，伸手过去握住了张云雷的手，“我横竖是不放心，便约了白老板谈事，所幸他那书房与会客厅相距不远，我才得以借口出来逛逛。”

“也不怕叫人笑话。”张云雷嗔怪着拍了那人的手。

“我真是担心你叫那群妖魔鬼怪给生吞了，今儿一瞧才知道我的夫人这般厉害，挑拨的她们自己吵起来了，你是不知道，你走了以后她们是闹得不欢而散。”

“我又不知你在，再者万一你真的不在，我还等着她们剥我的皮不成？”张云雷不屑地瞧了杨九郎一眼，“总不能一直等着你护着我吧。只是我怕是不能在那圈子里混的如鱼得水，无法对你的大事有什么助益了，我怕我再呆下去容易给你得罪人。”

“不必强求自己融入她们的，我的夫人只要每日开开心心的就可以了。”

在斑驳阳光下的两只手十指相扣。

“今儿我瞧见那吴家小姐了，相貌端正，挺不错的。”张云雷斜眼望向杨九郎。

杨九郎满不在意的闭上眼，“那又与我何干，左右我夫人在我心里就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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