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司令怎么也未曾想到,自己头回进那戏园子看戏竟是为了看自己的儿子,从前只觉得那是低贱赔笑的所在,这一遭瞧着并非如此,品茶听戏倒也风雅的很。
左右一颗惦记了许多年的心算是放下了,这趟也算没有白来,转眼便到了初七该启程的日子,一时间都还有些不情不愿的。
师父师娘被留在北平这些个小徒弟围了一圈,筱亭和筱云站在最前头,师娘看着绾起头发的筱云不由得心中感慨时光易逝,握着姑娘的手轻拍着缓缓到,“头回见你你才桌子高一点,如今都成了家了。早先说的事儿你们可商量好了?”
筱云与筱亭相视一眼,点了点头,“商量好了,我留在后台。”
“好,日子是你们自己的,既然决定了就好好过吧。”师娘向着筱亭招了招手,“过来,往后好好待人家,可不许欺负了她。”
“师娘放心吧。”筱亭牵住筱云的手,信誓旦旦到。
车前张云雷和杨九郎正帮着将行李搬上车,看着父亲在后座坐好张云雷才开了口,“爸,您多注意身体,我们一有时间就回去看您。”
“好,好,多回家看看。”父亲闻言笑得慈爱,姐姐姐夫也坐上了车,父亲便招招手,“快回去吧,外边冷,不用送我们了。”
说着不送,张云雷却还是在门口站到了再看不见车影,久久不愿回屋去。总是等到年纪大些,离家远些似乎才会逐渐明白父母的心思,才会想起家里的好,可时光早已经被肆意妄为填满,懂事从来没有及时一说。
……
新戏院刚开张,张老板连唱了三日,这可把四九城中的戏迷们高兴坏了。而且更惊喜的便是先前忽然销声匿迹的周老板也落定于此,从此在这儿扎根登台,如此一来用头发丝想想也知道这戏院得是多炙手可热了。
今儿好容易张云雷歇歇,便打算和孟哥一起坐下边看场师弟师妹的戏,也顺道瞅瞅自己不在的时候他们有没有好好练功,结果却等来两个不速之客。
“张老板,您这还缺人吗?”两个模样看着眼生的小角儿怯怯地在自己身旁坐下,抱着包袱似是没处去般可怜巴巴。
张云雷有些懵,看着他们二人问了句,“你们这是打哪来啊?瞧着倒是有些底子,别是有师父又来另投他处的吧?”
“我们是从前金玉楼的,早先跟着金爷,后来金爷雇人闹三庆砸您场子被九爷收拾了之后,我们金玉楼没人管,生意便一日不如一日了,眼看便要没活路了……”其中一个个头高些的开了口。
“九爷是我们的恩人,将我们从那见不得人的境地捞出来,可我们也实在没什么别的能耐,总也不能等着饿死吧。张老板,我们瞧着您这儿新开张定是活计多,我们端茶倒水扫地什么都干得了,您看?”另一个忙补了句。
台上打家伙的声音缓缓停下,趁着换场的空当坐在一旁的孟鹤堂凑过去开了口,“欸,那九爷和你们可有什么交情吗?”
这话倒把张云雷问愣了,疑惑地看着孟鹤堂,只见孟鹤堂给他使了个眼色,似是有什么想法,便也没言语,只等着那两人的回答。
“九爷是我们的恩人,只偶尔到我们园子里稍坐,吃盏茶。”高个子的反应快些,看出问话这人定是张老板的朋友,便也毕恭毕敬地答道。
孟鹤堂揉着下巴打量着两个人,似是在琢磨什么,扯了扯张云雷的袖口伏在人耳边压着声音到,“台上唱着戏太乱,咱要说事儿还是上后台吧。”
张云雷点了点头,示意那两人跟着起身往后台去了。
杨九郎在后院支着脑袋打盹,耳朵隐约听着前台上弹弦儿的声,本想等着散了戏再到前边接人去,可隐隐却听见来人的脚步声。
“嗯?不是听戏呢嘛,怎么提前下来了?”杨九郎揉揉眼睛直直腰。
张云雷刚要开口便被孟鹤堂拦住了,孟鹤堂盯着杨九郎打量了半天才开口,“你去过金玉楼?”
杨九郎愣了两秒,目光移到张云雷脸上,又看到了站在人身后的两个小角儿,迟疑的点了点头,“怎么了?”
“那你应该认识他们俩吧,他俩想来咱们园子找点活计。”张云雷闪过身叫两人到前边来,“只是台上不缺人了,不知端茶行吗?”
杨九郎有些迷糊,看看张云雷又看看孟鹤堂,又看看后面站着的俩人,愣愣点了点头,看着张云雷将俩人打发出去干活,杨九郎这才开了口,“啥情况啊这是?”
“杨九郎,你知不知道那金玉楼是什么地方?你也敢去。”孟鹤堂按着张云雷的肩膀坐下,“这要是叫人瞧见了,我们筱春是要被说三道四的。”
“嗯?”张云雷抬起头疑惑看着孟鹤堂,一脸懵懂。
“筱春,那金玉楼你当是个正经戏园子呢,那都是四九城纨绔去的销魂窟,你也真是放心他去。”孟鹤堂气哼哼的转过身抱着膀,倒不是不相信那杨九郎,只是觉得这两个人一点心眼不存,要是被人揪着这事算计了都不知道,想着都替他们着急。
“我瞅他俩还行,观察观察嘛,若不行再打发他们走,毕竟是九郎的朋友,赶走了也不合适。”张云雷拍了拍孟鹤堂的肩膀,起身到院子里去了。
杨九郎这才反应过来孟鹤堂的刚才埋怨他的话,也有些不高兴了,“孟哥,我跟他们没关系啊,你别总和云雷瞎说,再说了,云雷他相信我。”
“嘿你还高兴呐,听见你去那种地方他都不生气,都不吃醋,你有什么可高兴的。”孟鹤堂本就憋了一肚子气,说话就有些冲,转身便要走,走到门口又顿了顿,“说话不好听你别搭理我,但是哪天要真让人坑了别找我帮忙哄他。”
杨九郎挠了挠头,就在后台眯了一觉这叫什么事儿啊。
……
正月十五才刚过,淅淅沥沥的又下了场小雪,画堂春楼来来往往的宾客络绎,张云雷今儿只唱了一出折子戏便将戏台让给了师弟师妹,下得台来却没见着杨九郎。
“九爷呢?”张云雷瞅了眼干活的小伙计。
“前头呢,方才杨家三爷来了,九爷在前头陪着呢。”小伙计指了指戏台子前面的宾客席。
张云雷忙卸了妆面换好衣裳,整整衣摆便绕到了前头。远远就瞧见了最中间雅座里的九郎和三哥哥,似乎还有两个生面孔。张云雷进屋前还轻轻敲了敲门框,杨九郎瞥见隔着帘子映出的人影忙迎上去,拉着张云雷进了雅间。
“白老板,吴老板,给二位介绍一下,这位便是我的夫人。”杨九郎拉着张云雷在自己身旁坐下,附在人耳边轻声耳语了句,“累不累?一会儿还上台吗?”
当着生人的面张云雷有些脸热,轻轻摇了摇头,又低声问了句,“这是?”
三哥哥倒先说了话,“云雷,这位是白老板,这位是吴老板,这二位都是咱家生意上的重要伙伴,人二位点了名的要和九弟谈,我又寻不到九弟,没办法这不就带着他二位来园子了嘛。”
张云雷点了点头,“那,那我在这合适吗?要不我先……”
“无妨的,我头回进三庆看你的戏便是和白老板一起,这可是你的戏迷呢。”杨九郎笑着介绍到。
“哈哈哈,正是呢。不过我这戏迷可不如九爷,九爷这捧角儿捧成自己夫人的好运气可不是人人都有的,我是羡慕啊。”白老板笑着调侃到,“这样说我还得算九爷和夫人的半个媒人呢。”
“是沾了白老板的光,”杨九郎举起茶盏以茶代酒,“若您二位不嫌弃,往后谈事咱就约在我这园子如何?”
“既能谈事,又有机会不抢戏票便看出张老板的戏,我倒愿意的很呢。”白老板乐呵呵,一旁的吴老板也跟着陪了两句笑,趁着大家聊的热络时轻声向杨九郎说了句,“九爷,我们方才说的事儿您再考虑考虑?”
“吴老板,生意上的事儿咱们好商量,至于别的,抱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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