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闻好似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梦是支离破碎光怪陆离的,充斥着许多东西。
他梦到了第一次见到顾子尧的时候。那是三年一次的仙盟大会。
太行山自从行主被重伤后基本就不在仙盟上露面了,自然不会来参加仙盟大会,不过,这只是表面。行主首徒柏闻便奉从师命下了山,孤身行往洛阳观赛。
他的观察对象只有一个——逍遥门门主首徒顾子尧。
那年柏闻十七岁,这是他有记忆以来头一回下山。
“顾子尧”这个名字,在柏闻耳边充斥了许多年,是师父告诉他的,必须要打败的一个人。
柏闻自然不会对这样一个人有什么好感,甚至自十三四岁起,听到这三个字就觉得晦气。
少年一袭白衣清雅若谪仙,带着帷帽迈入了滚滚红尘。
仙盟大会当日,柏闻用金子砸出了个低调却可以将台上情形完美收入眼底的好位子,静静坐着,同四周热闹的人群颇为格格不入。
逍遥门如今在仙盟地位极高,故而顾子尧很早就上场了。
十五岁的少年郎,面如冠玉却也不苟言笑,一身黑色劲装勾勒出挺拔的身形,夺尽了场上所有风采。
其实如今的仙盟大会,已经成为了各大门派年轻弟子切磋的竞技场,基本年过而立的人都不会再上场了,上去比的多是二十多岁的青年,但十五岁,着实太过年少了。
但是从顾子尧出第一剑的时候,柏闻就可以断定,这次的魁首,非他莫属。
柏闻天资聪颖,修习又勤奋,修为比同龄人高了一大截,能入他眼的,顾子尧是第一个。
看到后头,柏闻甚至觉得,他是与自己不分伯仲的。
而他还比自己要小两岁。
柏闻的脸色多了几分凝重。
这个对手,很强。
最后的结果不出柏闻所料,顾子尧是这次仙盟大赛的魁首,一骑绝尘无人可敌。之后便是各大门派掌门同随行弟子们的一些平常的寒暄,柏闻并没有再在这里待下去的打算,便悄无声息离开了位子转身离去。
而此时,在众人簇拥中听着那些赞美之词听得烦不胜烦的顾子尧碰巧抬眼,便瞧见了柏闻起身的那一幕。
微风拂过,帷帽被轻轻撩起,露出那人线条优美的下颔,随即那人抬起手,修长白皙的手指将帷帽掩了掩,脚步不急不缓地离开了。
顾子尧收回目光,兴许是个散修罢,他想,长得怪好看的。
再之后,便是相知,相认。
年龄相仿的少年郎,游走于大街小巷,看惯了珍馐玉盘,清酒小菜亦是有滋有味。洛阳的夜喧嚣热闹,两人足尖轻点,跃到湖心小舟之上,湖面波光粼粼,扑面而来的风都带着痛快的味道。
那是一个月明星稀的夜,顾子尧同柏闻约着一道泛舟湖上。顾子尧先到,坐在船头,撑着下巴等着柏闻,少有的露出了几分少年气。
柏闻来的半路拐去街边的酒楼拎了壶梨花白,故而到的晚些。他到的时候,顾子尧正盯着湖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柏闻失笑,将酒壶在顾子尧眼前晃了晃。
顾子尧一惊,抬手抓住了柏闻的手腕,柏闻垂眼看他,眼里透出几分戏谑。
“你来了,柏闻。”顾子尧的目光移到了酒壶上,“酒?”
“是,味道不错。”柏闻将酒塞到顾子尧怀里,“尝尝。”
“我没有喝过酒,”顾子尧有些迟疑,“逍遥门禁酒。”
他差点就加了一句“你们门派难道不禁么”,随即想到柏闻没有提过自己的门派,多半是个散修,便闭上了嘴。
“可惜。”柏闻叹了叹,其实太行山也是禁酒的,他此番违禁,本是想要拉上顾子尧一道违禁减少负罪感,谁曾想顾子尧拒绝了。
顾子尧看着柏闻扫兴的样子,愣了愣,挣扎了片刻,提起酒壶:“偶尔违反一回问题不大,我喝。”
柏闻将他那副挣扎的样子尽收眼底,眼中笑意更深了几分,他接过酒壶,打了开来。
淡淡的清香萦绕在两人身侧,这确实是一壶上好的梨花白。
柏闻突然意识到一个重要的问题,他抿了抿唇,问:“你带酒杯了么?”
有谁出门带酒杯的啊……顾子尧无奈道:“没有。”
他也意识到了那个问题,思虑了片刻,斟酌道:“你可以将壶口抬上些。”
“如果不嫌弃的话。”
柏闻心头涌上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当然了,和嫌弃搭不上边,兴许是顾子尧瞧他的眼神过于专注了,柏闻一时不敢看他的眼睛。
说起来,他从前可没想过,他会和这个命定的宿敌相谈甚欢,可事情的发展总是奇妙的,就如同两人在不知不觉中野马脱缰的少年心事。
清酒入喉,甘洌也醇厚。顾子尧看着柏闻修长的颈与薄薄的唇,什么也没有说,就这么静静的等着,目光没有离开他身上一秒。
逍遥门在咸阳,他明日就要随着师门启程离开了。
“柏闻。”他终究还是开了口,“明日,我要回咸阳了。”
他没有问柏闻要不要与他一起走——不知道为什么,不用问,他就知道柏闻不会答应。
柏闻拿酒壶的手顿了顿,他放下酒,少有的露出了几分茫然。不过他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将酒递给顾子尧:“嗯。”
柏闻的眼角因为那口梨花白染上了绯红,他回答的平平淡淡,好似没有丝毫不舍。
顾子尧也灌了一口酒,他并不觉得这玩意有什么好喝的,呛人的紧。
“柏闻。”他的声音有些低,带着几分介于少年与青年的沙哑,“你没有什么要说的么。”
“有啊,”柏闻笑了笑,“顾子尧,我祝你,功成事就,千古留名。”
这是一种变相的逃避,柏闻知道,顾子尧想要听的绝不是这个,可他仍然这么说了。那口梨花白没有让他醉,反而让他变清醒了。
宿敌终究是宿敌,这段时日是他冲动了。
他是故意那么说的,顾子尧功成事就,对应的不就是他柏闻的身败名裂么,柏闻不合时宜的想到了师父,而方才那些隐秘的,即将破土而出的少年心事,也随着夜风悉数消散在了茫茫的夜色以及顾子尧眼中熄灭的火光里。
“那么,到了那时,你可要记得来找我再喝一杯酒。”顾子尧沉默了良久,说道。
镭塔蛇皮走位的黄蟮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