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花飞花落,浓妆艳抹之人款款道尽浮生若梦,杨九郎这些天来已经不止一次坐在戏园中望着台上出神了,却从未等到想见的那人的影儿。
“爷,散戏了,您看您是在这闲坐一会还是?”收拾茶水桌椅的小伙计早便发现这爷近日来得勤,未听几句戏词便痴痴的望着台上出神,这戏都散了也不见这人起身,只得硬着头皮去问。
“啊,散戏了?成。”杨九郎回了神起身欲走,却又有些犹豫,回头望着那小伙计,“近来怎么不见张老板的戏?”
“您有所不知,我们角儿啊,前些日子遭了些罪受了风寒,沥沥啦啦的拖到现在还未见好呢。”小伙计摇了摇头,继续手中的活计。
“受风寒了?”杨九郎闻言拉住伙计的胳膊,动作倒是吓了人家一跳,小伙计似是不认识眼前这人,有些局促地抽出胳膊,“爷,您有所不知,前阵子那杨九爷的夫人来寻我们角儿的麻烦,把那人关在透着寒风的牢中关了一天一宿呢,我们角儿回来就发了高热,现在大正月的天也冷,养了这么多天还没好利索呢。”
杨九郎有些挪不动步了。
正月里的阳光洒在灰墙青瓦之上,凉丝丝的冬风变着法子的侵袭着站在三庆后门口的人,杨九郎已经在这里来回踟蹰很久了,自然知晓张筱春就住在三庆后院中,只要敲门进去便可以见到他,可是却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可以解释他的来意。
“杨九爷?您怎么在这?”陈筱云开门泼水,却看见门口走来走去的人,心下奇怪便上前去问。
“陈老板,我,我听说张筱春老板病了,就想来看看。不知道方不方便?”杨九郎看起来有些局促。
“方便方便,前几天的事儿还多亏您了,要不是您我这会都在福建了,还不知道该怎么谢您呢。”陈筱云笑着将人迎着进院里,加紧几步进了一间厢房,“九爷,进来吧。”
杨九郎小心翼翼的走上前,这房间布置的清雅极了,淡青色的床幔薄雾一般垂着,依稀可看见躺在床上的人面色的苍白,杨九郎顺手搬了个木凳在床边坐下,陈筱云为他端上一碗茶水,“我师哥才吃了药,又睡下了。”
“怎么病的这么严重?”熟睡的人那样貌落入眼底,杨九郎压低声音问陈筱云。
“嗐,说句您不爱听的,天寒地冻的您去那四面透风的牢里呆上一天一夜您也得病成这样。”陈筱云低下头嘟哝到。
“对不起啊,我夫人她……”杨九郎只觉得心中泛起一阵叫愧疚的滋味儿来,“看过大夫了吗?要不要我再去找个好点的大夫?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闻听耳边有低语声,张筱春幽幽转醒,轻咳两声撑着身子堪堪坐起,“杨九爷,您怎么来了?”
“今儿来听戏,听说您病了就顺道来看看您。”杨九郎见人醒了,便伸手将床幔拨到一旁,这才真真切切的看到了这张扰人心绪的脸,因着生病未精细的打理自己,他的头发就垂顺的搭在额前,不见平日间那副清冷模样,倒添了几分乖顺。
“劳您大驾了,到我们这简陋的地方来。”张筱春嗓子有些哑,带着重重的鼻音,一开口这点乖顺便全然不见了,“您兹要和您夫人少来几趟就是对我们的关照了。”
“抱歉,我夫人她自幼娇惯,您别跟她计较,我保证往后再不会发生这种事儿了。”杨九郎挠挠头,诚恳地眼神闪着几分光亮,想要去抓人家的手却被灵活的躲开了。
“九爷,您这样的贵人何苦在意我们怎么想呢,这北平城中有钱有势的豪族们什么时候看得上我们这些唱戏的了。”
“张老板作何这样自轻自贱,京中像您这样的名角儿不知有多少人追捧喜欢,别人我不知道,就我而言,反正现下我是不会看轻您半分的。”杨九郎说话间还是有些心虚的,毕竟才两个月前自己还不屑于瞧一眼这所谓的戏子呢,现下却在眼巴巴的安慰他。
张筱春看着面前这人不说话,沉默中不知在想些什么,杨九郎见他不言语,以为他是不信的,只好先起身告辞,“总归这件事是我夫人对不住您,张老板日后若有需要的话尽管开口,我定当尽力去办。”
一盘桃花糕放在厨房的柜台上,小姑娘坐在旁边唉声叹气,陶筱亭刚下了戏到厨房找口吃的打打牙祭,这就看见了闷闷不乐的陈筱云,凑过去拿起一块桃花糕吃起来,“怎么了,怎么不开心?”
“大师哥好像不爱吃桃花糕了,喏你看,吃得越来越少了。”
“大师哥本来就不爱吃桃花糕啊。”陶筱亭挨着人坐下,吃得津津有味,“那时候他不是为了……唉,不提了。”
“可是我就只会做桃花糕啊。”陈筱云气哼哼的推了推凑过来的人,抢过陶筱亭手里的糕放回盘子里,“肯定是我做的还不够好吃。”
“嗳呀,现下大师哥瞧见这糕就想起那些事,他自然不爱吃,你做的这糕已经很好吃啦。”陶筱亭重新拿起没吃完的半块糕咬了一大口,“没事,大师哥不爱吃啊,我爱吃。”
这杨九爷有辆老式的进口福特汽车,平日里到哪去办事未到门口车声先至,近来这四九城中有桩怪事,那杨九爷的车不到庆云酒楼或是大帅府去,倒是时不常的往三庆戏园子的后门停,谁不知那三庆后院住着的张老板冷淡清高,可这杨九爷就独独不怕这份冷,任人对自己没句好话,还偏要大老远的将自己那宝贵的时间耗在这清冷的人身上去。
日久天长的,张筱春都看惯了这人。
杨九爷那辆气派的福特汽车又停在了三庆后门,今儿杨九郎罕见的并未穿的西装革履,而是穿了件传统的银灰色大褂长衫,整个人的气质一下子从商贾精英变成了翩翩君子,以至于张筱春第一眼看见他时竟险些没认出来。
“九爷,您怎么又来了?”张筱春近来感觉好些,眼看着要春天了便侍弄着屋里的花花草草出来晒晒太阳,抱着花盆刚一出屋就看见这熟悉的身影了。
“我带了些补药来,近来换季我怕你病情再加重了。”杨九郎晃了晃手中的纸包,向前走了几步接过他手中的花盆,“顺便来看看你近来好些了没。”
“九爷,您真的不用这样的,我没那么娇弱。再说,您三天两头送过来些贵重物件,我可付不起费用的。”
“谁说要你付钱了,你要真想谢我,过几天我想请你去唱出戏行吗?”杨九郎咧嘴笑了笑,试探着问了句。
“去哪?”张筱春闻言立刻警惕起来。
“放心吧,不会让你见到我夫人的,也不会让你有半分不舒服。当然,你也可以拒绝我,没关系的我不会勉强你。”
今日的风似是温暖了些,拂过园中的花花草草,唤醒几分春意,暖阳穿过园中遮天的树叶星星点点洒在并肩而立的少年相似的大褂上,映得人也柔和了几分。
“行,到时候您来接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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