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照顾师傅，一直一直照顾

教授时，顾钰忽然注意到，宋烨身上穿的衣服很眼熟。他这才发现，原来宋烨身上穿的外袍和他自己那几件长袍有几分相似。授课结束后，他顺口问了一句：“你身上这衣服是哪儿来的？”

他问的语气轻巧，宋烨却突然脸色一变，如遇大敌般朝他行了个大礼，又小心翼翼的瞄着他：“徒儿本想做身和师傅差不多的衣服，徒儿只是想着，毕竟我是师傅的徒儿……但是徒儿去人间的铺子里看了一圈，怎么也找不到这样的好衣料，就斗胆拿了两件师傅的衣服，下去叫人间的裁缝店改了……”

顾钰没想到会问出宋烨这么长一串的解释。他想了想，说：“这倒没什么关系。只是你不是还没学会变形术么，你这般下去，可别被当妖怪抓了。”

“不会，徒儿会小心的，害师傅操心了。”宋烨的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似得，“徒儿每次下山都会披上斗篷，我只说我是修仙者的小童，他们就都会恭恭敬敬的。”

宋烨如今只是初入仙途，哪里有什么仙气，一身的妖气还差不多。不过这对于那些寻常人来说也大差不差，何况说宋烨是仙家弟子也不算错。顾钰没有深究，便只是唤宋烨再把方才学的东西再演练一遍。

顾钰再次从梦中醒来。他感到一阵晕眩，觉得眼前模模糊糊的。好一阵他才意识到，原来自己的视力已经恢复了一点点。虽说还是几乎什么都看不到，但已经有了一点光感。他这才意识到，原来屋子里是燃着灯的，似乎在他右上方，大抵是放在矮柜上的小灯盏。

他在床上躺了不多时，便感到右方一阵强光袭来，顾钰只觉得眼前一阵刺痛，下意识闭紧了眼睛，整个人朝着内侧蜷缩而去。

从门口传来宋烨带着笑的声音：“看来我这蜡烛点的是时候，师傅的视力果然是要恢复了。”

他关了门，便将外界的强光挡了出去。顾钰感觉到宋烨的手引着他卧正，他于是意识到了，矮柜上放着的应该是烛台。此时耳边传来剪刀的声音，顾钰不知宋烨在干什么，但大抵是在打理那根蜡烛。

宋烨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又或者只是不愿意这屋子里这般冷清，便开口解释道：“我在剪烛。师傅的殿里总是挂着金丝镶出来的圆灯，师傅每每一拂袖子，便能吹亮满屋的光——但徒儿还是爱用人间的东西，像这蜡烛，虽然还需要人来时时打理，但这也是生活的意趣嘛。”

顾钰不做应答。他听见宋烨放下了剪刀，之后他又被扶了起来，还是和前两天一样，宋烨一勺一勺的给他喂药，倒是极有耐心的。

喝完药后，顾钰还是忍不住问：“你知道我中了什么咒，要如何调理，会有什么症状，几时会好——你全都知道，是不是？”

宋烨笑起来：“师傅聪慧。徒儿会一直照顾着师傅，直到师傅好起来为止的。”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顾钰问，“其中莫非存着什么禁忌？”

顾钰感觉到他的手被轻轻拉了起来，指尖似乎触到了什么湿润的东西。他感觉宋烨仿佛是凑了过来，因为宋烨的声音又大了些，仿佛正在他耳边，他还能够感觉到来自宋烨呼吸的热气喷在了他的脸侧——

“师傅，我不骗你，我不爱骗你。”宋烨说，“实际上，此咒的解咒之法百无禁忌。”

“那为何——”

“我想等师傅自己一点点想起来，一点点明白自己的处境，等师傅一点点记起我——师傅要从第一次遇见我开始，一点一滴的全部回想起来，把这数百年的生活再过一遍……”宋烨便是如此低语。

“你……”顾钰不知道该说什么。宋烨的这番发言让他心中涌上某些不好的预感，更令他忍不住的怀疑，那些被他忘却的记忆中究竟埋藏着怎样的秘密呢？

“师傅凝滞的灵力也好，忘却的记忆也好，甚至是这双无神的眼睛也好，全都是因为师傅这具躯体已经被彻底侵染了。师傅真不愧是世间第一的美玉，摸起来也和羊脂玉一样顺滑。为了给师傅填补上所有的伤口，我掏空了人间好几处玉田。即使这样，总还是比不上师傅原本的样子……”

顾钰一阵惊愕，他完全不知道宋烨在说些什么，可宋烨还在继续说下去——

“不过我想也没事，等师傅好起来了，师傅磅礴的灵力一定会将这些玉石冲刷的和师傅原本的样子一样好。我会一直照顾着师傅的，不管师傅你接下来是悲是喜，是惊是怒，是爱是恨……师傅，我的师傅……不论你怎么说，我总是你这辈子一生仅此一位的徒弟，是么？”

顾钰能够感觉到宋烨的手在轻轻磨蹭着他的手腕。最终结束宋烨话语的是宋烨的一阵轻笑，随后宋烨起身，大抵是去给香炉添香去了。

宋烨在炉里加了安神的药物，顾钰如今的身体对此根本谈不上什么抵御。他此刻惴惴不安，腹中积压着千万句疑问，却也抵不住一阵接一阵袭来的困意，只得如此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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