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第五十章

其实段瑞雪对这桩婚事是无所谓嫁不嫁的。自己不厌恶王乾，王乾也是很幽默，若是嫁过去也是好的。只是，这桩婚约里不只有段瑞雪，还有王乾。

“小雪。你知道的，我娘向来是不听我说的，可你不同，你若是主动退亲我娘肯定是不会为难你的。”

“我家世代为商，好不容易商贾之家也可以科举了，有个当官的亲家往后在官场上也有个提携。你知道的，我今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在官场上有所建树。”

“你哥哥日后娶了安家的小姐，自然是有了助力。可我若娶了你，将来只怕是再难在官场上熬出头。”

段瑞雪死死地记得那日醉仙楼王乾说的话。年少情谊，终究是没有敌得过仕途官位。一个不愿意娶自己的人，自己又何必上赶着去嫁呢？

天色渐暗，已是黄昏。地上的积雪越来越厚，深的能把人的整只脚给没下去。段府园中的红梅已经有了花苞，在这一片白色中倒显得格外清丽。

段轲下午回来时便听说了府中发生的事。之后，他就带着阿风去了王府。回到段府已是黄昏时刻。一到段府，他便先去了段瑞雪的院子里。

他刚跨进院门，便看到了在院子里急着团团转的桂嬷嬷。

“公子，您说这是什么事啊？小姐这么一闹，在京都的名声都全毁了，往后那更是举步维艰了啊。如今小姐把房门关着，又不让人进去，你说这该怎么办啊？”

“房间里还有谁吗？”

“雏菊还在里面。”桂嬷嬷道。

段轲于是站在段瑞雪门前这般说道：“我知道，你心里有气。爹今日说的话确实是冲了点。可你也万万不该气着爹才是。你要知道，娘和你离开的这六年，都是苏氏在照顾爹。苏氏对爹顺从，爹自然也就对她好一些。如今，他只是一时难以适应有人顶撞他罢了。”

“你该知道，爹他心里是记挂着你的。”

里面一阵静默。

“雏菊，你听着，好好照顾你家小姐，若是明日我来时你家小姐有什么不妥，那你就去城外的庄子里面呆着吧。”段瑞雪不答，自己为难不了她，可是雏菊不一样。

良久，房内传来回音，“公子放心，我定会好好照顾我家小姐的。”

段轲听了，倒也安心了许多，便回前院去与段章他们一起用饭了。

段瑞雪房内燃着炭火，自然是暖和的。只是段瑞雪却还是端坐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着。

雏菊见状，只是以为段瑞雪回来时冻着了，也就没有说些什么。况且，如今段瑞雪也是真的在气头上。“小姐，要不让嬷嬷进来吧。外边天冷， 嬷嬷年纪也大了。这些年在府内想来也是受了不少委屈，好不容易盼到你回来了，您可万万不能再累着她了。否则，夫人在天上也不会安心的。”

段瑞雪木讷地点了点头。

桂嬷嬷进屋，见雏菊一脸忧愁便也知道雏菊如今也是无法子，只是乘着段瑞雪不注意，把雏菊拉到一旁，“小姐是不是在江南有了心仪之人了？”

“嬷嬷你说什么呢？小姐是知道自己有婚约的，怎么可能还会跟其他男人纠缠？”

“那这是为何呢？我瞧着小姐与王公子幼时可是相处得很好的啊！小姐为何不愿意嫁呢？”说完，桂嬷嬷便往床边走去。

雏菊见桂嬷嬷一脸疑惑，想到了些什么，却又不敢开口。小姐总不至于真的这么不懂事吧？

桂嬷嬷在床前坐下，见段瑞雪一脸憔悴，身上还裹着被子，便拉了拉她的手。段瑞雪的手还算是暖和的，嬷嬷暗自松了口气。“小姐，房内烧了炭，您别裹着被子了。雏菊，去把窗开开。”

“是。”

一阵寒气瞬间袭来，雏菊站在窗边打了一个寒噤。

“姑娘啊，对于女人而言，这人生最大的事呢就是找一个好夫婿。如今虽说你与王家的婚事暂时作罢了，可你也得向前看啊，万不可辜负夫人对您的一片期望啊！”

“嬷嬷，您说我娘生前为什么让我认苏氏为娘亲？”一提到钱氏，段瑞雪便有些哽咽。

“夫人是钱府出来的。虽说钱府不及官宦人家，可也是大户人家，宅门内斗之事她也看得不少。夫人断定之后苏氏会掌管段府，自然要给你留个退路。让你认了她，好歹在别人看来你也算是她的孩子了，往后她自然是不敢亏待你。只是，那时小姐实在是太犟了些。”说完，桂嬷嬷暗自叹息。

“娘那时候就知道爹不可托付了吗？他们以前不是很好的吗？为什么到后来会是这样的局面？”段瑞雪激动道。这些事是她在江南六年都没能想明白的，如今见了桂嬷嬷，自然是要把一切都说通的。

“姑娘，人心都是会变的。老爷的心也是会变的。当时的年少情谊是真，后来的再难回望也是真。老爷心里最看重的，不是夫人。”

“夫人很早的时候就看出来了，老爷心中最看重的是家族名望。老爷总是想着有一天段家能恢复开国时的满门荣耀。因此，他看重公子，也娶了苏氏。夫人知道后一时也是难以接受，可是那时你还小，夫人总得顾着你。所以，苏氏入门，夫人也没闹，只是因此有了心结，重病缠身，不过两年，就弃你而去了。”

“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一成不变的。夫人明白。小姐也该明白。如今的老爷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对您视若珍宝的老爷了。他虽然在乎你，不过是看在与夫人的情谊罢了。如今，他捧在手心里的是段府二小姐，段佳。”

房内死寂。桂嬷嬷不知道把这些说出来是对是错，可她总觉得段瑞雪心中压抑太多，若是不告诉她，反而会让她心中积愤。

雏菊在一旁听着，心中已是五味杂陈，再看了一眼段瑞雪，她的眼泪已经是溢出眼眶了，忙去找帕子来为她擦拭。

“嬷嬷，我好冷啊。为什么京都住的明明是我的亲人，可我却觉得那么冷呢。还不如扬州城呢。”段瑞雪用手抹了一把眼泪，之后便趴进了桂嬷嬷怀里。

桂嬷嬷眼睛酸涩，也暗自垂泪。以前跟着钱氏的时候，看着她笑，看着她哭。看着她幸福，也看着她独守空房。如今钱氏不在了，留下的这么个小姑娘也是这般命苦，这要她这么个老人家如何是好啊？

雏菊拿着帕子在一旁看着这一幕，泪水也是啪啪地往下掉。她知道的，关于段瑞雪的一切她都知道的。可她纵使知道，却又是那么地无能为力。

窗外的枝头上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树皮黝黑，倒像是一棵活的太久，渴望死去却又不能死去的树。只剩下那光秃秃的，盘错的枝桠，在诉说它那繁乱而又无味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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