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几日后，段轲与王乾去了林博士家中听讲学，白日听学，夜间才回。段瑞雪则跟刘生则去了“喜常在”。段轲去听讲学，段老爷本就想要让段瑞雪学些商路，刚好段轲也提出来，自然也就应允了。只是段老爷与段轲都被段瑞雪给惊到了。

段瑞雪一进店，便见一伙计在结账，段瑞雪听了那伙计的报数，脱口而出那顾客要付的钱，刘生一开始不以为意，还当段瑞雪是在开玩笑，那伙计觉着蹊跷，忙用算盘算了一遍，发现竟然分毫不差。此时的刘生可算是信了，忙问段瑞雪是如何学得的，段瑞雪只道段轲曾教与她如何算账，此时也不过是自己脑子一闪，就不自觉说了出来。

刘生欢喜不自胜，忙抱着段瑞雪回了段府，如此而见，自家小姐在此确实是有天赋，此等喜事自然是要告知段老爷的。

段老爷听了，也是喜笑颜开，又考了段瑞雪一些内容，段瑞雪也都答对了，段老爷笑道，“不愧是我段家女儿，如此聪慧伶俐！”钱氏在一旁也只是笑，忙抱起段瑞雪，“我的小雪，你怎的就如此厉害呢！”段瑞雪见诸多人都夸赞自己自然也是高兴的，只嘻嘻笑着。有的人是天生的天赋，有的人是后天的努力，段瑞雪属于哪一类姑且不论，但是他们都愿意相信段瑞雪是前者。段瑞雪天生衣食无忧，不愁旁人之苦，爹娘慈爱，亦是不需烦闷，如今又有了天赋傍身，自然是京都又一传奇之人了。

至此，段瑞雪善心算一闻便在京都城内传开了。

夜间段轲回家刚好听到这事，自然是对段瑞雪夸赞得很，又与她说道了许多学堂趣事，还直夸林博士学识渊博，段瑞雪自然也是高兴的，哥哥能同自己说话自己就很是高兴了，至于说的是什么也不甚打紧。

日子就这样过去，段家依旧是京都第一富商，段轲也依旧在林博士家学习，段瑞雪也跟着刘生学了许多经商之道。他们二人夜间也总是会谈及自己所学，有时到深夜才各自散去。

段瑞雪渐渐知道了段轲的心思。如今虽是天下承平，可外患未除，边境依旧不安稳。段轲习得一身武术，又学的满肚子经纶，自然是想为朝堂效力的。只是商贾之家向来不易进朝堂，除非是战功赫赫。兴许这就是段轲与王乾走得近的缘由吧。他们二人心中装的都是天下，而自己却是不免小气了。

段瑞雪的心算在旁人看来是天赋，只有她自己和她母亲还有桂嬷嬷明白不是天赋。只是后来雏菊也知道了。雏菊是段瑞雪在七岁时央钱氏带回来的一个小丫头。那时雏菊也不过是八岁，因与段瑞雪玩的欢脱，就跟在段瑞雪身旁，一跟就是许多年。有一日雏菊深夜未睡见段瑞雪房内的灯火未吹，只进房内为她吹灯，却见段瑞雪在那灯火下执笔算账。

旁人都说自家小姐善心算，怎么还要自己动笔算呢？

段瑞雪本就不打算瞒着雏菊，只好道，“我六岁时见哥哥一人算账辛苦，也就偷偷地帮他算了一部分，后来在外面见人家结账，不过一时嘴快，也就说了出来，其实不过是我前些日子算的多了罢了。那时年幼，只觉着有人夸赞是好事，自己心内也是欢喜，因此也就没有与他们说清。如今他们都这么以为我就更不能说了，不然丢的就是段家的面子。”

其实段瑞雪在那次受夸耀之后就同钱氏说过了，钱氏本来是要与段老爷说明的，但是桂嬷嬷拦住了她。桂嬷嬷在钱家大宅院里多年，深知钱氏如今的困境。一家主母却未育有长子，将来定是会让人诟病的。段老爷的好友又频频劝他纳妾，段老爷虽是不愿，可男人的心思向来不稳。如今刚好段瑞雪出息，旁人的闲言碎语也就自然会少一些，段老爷那边也就压力小些。

钱氏觉着桂嬷嬷所言很是有理，就把这事瞒了下来。还要段瑞雪勤加练习。其实就算她们不说段瑞雪也会勤加练习的，因为她知道自己的阿爹是个好面子的。一旦说破，他也会不喜的。不如就自己辛苦些，也就没那么多事了。

雏菊听了段瑞雪的话觉着段瑞雪虽是段家大小姐也有着她的心酸，也就不曾对外言说，此事便只一直瞒在这二人心里。

只是段瑞雪虽不是天赋异禀之人，却也是天资聪慧之人，这些年来算的多了，自己也就真的成了旁人口中的天才。

那时的段瑞雪可以肆无忌惮，却也有顾虑，可以肆意撒泼，因为有人疼她，可以为了段轲做任何事情，因为她心疼那个永远只在自己面前摆笑脸的段轲。

可是这样的段瑞雪，在她七岁那年的秋天就变了。

景德十一年秋季，段家又有了一件喜事。

钱氏自生了段瑞雪之后便伤了身子，再难有孕，段家老爷出于子嗣考虑娶了一位妾室。这妾室说来也是官家女子，是御史大夫苏家的女儿，与当朝皇妃苏氏是姐妹。这位御史大夫苏大人也就是一年前在段家吃饭的人，那时段瑞雪觉着这人很是慈爱。

当天，满街红海，都是为了迎娶这位苏氏女子，这景象虽比不得段瑞雪百日时，可却胜过了段家娶钱氏时的风光，这满京都的人都有了遐想。

醉仙楼，是京都最大的酒楼，自然也是段家的产业。这醉仙楼名为醉仙，最有名的自然也是此处的佳酿。此处最有名的酒便是“合家欢”，入口香醇，如坠幻境。醉仙楼虽是酒楼，却也是一帮文人谈诗作画的最佳场所，这些人谈的虽是诗画却往往牵出一干人等来，讲话他们的生平趣事。段瑞雪年龄虽小，却也时常跟着她的哥哥段轲和王家的孩子来此处，心智也就比寻常人家的孩子要成熟些。这日段府大喜，可段瑞雪却不喜，倒也不是为了什么，只是一想到自家父亲从此以后要多疼一个人，就心里抑郁，也不想再在府里呆下去了，就带了身边的小姑娘雏菊躲过了众多家仆，跑到了醉仙楼。平日里段瑞雪多是跟着段轲出门，可这段府大喜，段轲作为家中长子少不得要去看顾些个，段瑞雪自然也就没有去找他，这王乾呢，与自家又是世交，少不得要同他家父母去吃酒，这段瑞雪也就一个人到了醉仙楼。

那醉仙楼的伙计自然也是认得段瑞雪的，也是知道段瑞雪的习惯的，就把段瑞雪引到往常的那个小阁间里。段瑞雪刚坐下，就对那小儿道，“今日只我一人，糕点减半，再上条鲜鱼就好了。”

“小姐说的是。只是不知大公子和王家公子是在何处忙些什么？”那小二应了，却又向段瑞雪问了这么个问题，其实也不是这伙计不灵光，只是这段家小姐名气太大，若是出个三长两短的，自己实在是担不起这个责任。再说就这两个小娃娃，万一出个什么事，实在是太瘆人了些。

“你这粗人，我家小姐说话，你应就是了，哪那么多问话？”雏菊道。说起来雏菊也不过比段瑞雪大了一岁，却俨然有着大户人家的气势。

“雏菊姑娘说的是，只是若是真个出了什么事，小的也担待不起啊。”伙计颤微道，都说这段家小姐虽不是官家女子，可这性情也是极好相处的，怎的这身边的婢女却如此厉害。

“我不过在这儿呆一会儿，若是你不放心，叫你家掌柜的派些人来就是了。”段瑞雪道。

“小姐说的是，我这就去和掌柜的说。”那小二应道，转身离去。

“慢着，这不急，先把菜上了再说。”段瑞雪叫住那伙计，这早上没吃些什么，自然也是饿了，“再上两碗米饭来。”段瑞雪说着，看了眼雏菊，示意她坐下。

待那小二走了之后，雏菊就坐在段瑞雪前面。以前有段家公子在的时候，她自然是只能在一旁伺候着，今日这二人都不在，小姐又是个好说话的，自然也就坐下了。

“小姐，我可是从未吃过这醉仙楼的鱼，您要不要再多点一条啊？”雏菊为段瑞雪洗好杯盏，为她斟了一小杯茶。茶香溢满整个阁间。

“你真以为我不知道吗，平日里阿娘做鱼的时候，都会为你留一条，还在我面前诉苦。”段瑞雪笑道，自己的阿娘是把雏菊当女儿养的。不过段瑞雪是一点都没不舒服，说起来这人与人之间是有着天生的缘分的。段瑞雪最初识得雏菊是在去王乾家的路上，王家为王乾办生日宴，段瑞雪陪同，这雏菊就这样被家里的父母丢在大街上。当时虽然是夏天，但是这夜晚时节，更深露重的，这么个孩子也是可怜。段瑞雪见了雏菊，又想到自己的大哥在未进段家之前也许也受过这样的苦，就求着自己的阿娘把这孩子带了回去，养在段瑞雪身边，做个小丫鬟。虽是小丫鬟，却是比段府里的任何一个丫鬟都要有体面。谁叫这是段家唯一的小姐身边的姑娘呢？

“小姐，这夫人的鱼与这醉仙楼的是有些差距的。”雏菊道。

“你是说我娘做的鱼比不得醉仙居的？”段瑞雪问。这雏菊有的时候是极好玩弄的。

“不不不，夫人的鱼也是好的，可这两者是不同的口味嘛。”雏菊说道。

段瑞雪见她那困窘的模样笑了笑，也没有再说话。接着，就听到了屏风后传来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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