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段府厅堂之间的亭子唤作聚星亭，段瑞雪与段轲在饭后时常在这里散步。往常此亭子周围总是能看到满天星空，只是今日是满月，星星的光也就被它遮住了。亭子周边倒是并未种植许多草木，只是在亭子右边有一棵硕大的古树，就算是在夏日，此处也是很凉快的。

王乾初次来此处时便对这个亭子喜欢得紧，还和段轲在此处睡上过一晚。此时，亭子里面也是有洒落进来点点月光，虽是不均匀，可是也是足够看清四周的。往里面看是灯火闪烁的酒席，往外看是段家的大门，朱漆下藏着的尽是商人风骨。亭子周边都是大树的影子，倒在空旷之处，露出尖尖的亭台楼角。

“阿风，你去厨房拿些吃的糕点来。”段瑞雪回头见阿风也跟了来，便对阿风道。

“是。”阿风转身往厨房处走去。

“王乾，我记得咱们还在这里睡过一晚。”段轲走在最前面，已是坐在亭子中央的石椅子上了。

“是啊，我隔天回去就受了风寒躺了好些天，你却什么事都没有。”王乾也坐下道。

“那时不过才七岁，你五岁，也是荒谬得很！”段轲笑道。自己自幼便跟随朱墨大师学武，自然比旁人要强壮些。

段瑞雪坐在段轲身旁听段轲与王乾的说话，觉着很是无聊，只把下巴抵在石桌上，久了下巴就有了痛感，又只好抬起头来，用手撑着，在一旁出神，看来哥哥与王乾走的实在是很近了，他跟自己都没那么多话讲。

段轲回头看了一眼旁边的段瑞雪，见她没甚大举动，也就继续跟王乾说道，“我前些日子出门看太平街上一派盛景，想来如今的皇帝治世也是极好的。”

“盛世之下不过是些腐糜之风罢了。”

“腐糜之风？此话我倒是不解了。”

“你往常不是在段家就是在朱墨师傅那里，自然是不懂这世间究竟是如何。我常随我堂哥去你家开的醉仙楼，那里多有士人谈论当时政局，因此也就知道了许多。能去太平街的都是些有钱之人，若是你见过平常百姓的生活就不这么想了。朝堂之上，争端甚多，那些高官爵贵向来只为自己，又有几人顾得了天下苍生？至于帝王之家那是更不可能的了。”

“可是我记得咱们的洛笙公主不是去了仙茗山学医吗，我听闻那日下着大雪她都还是一人坚持上山的。”段瑞雪听王乾说完觉得甚有意思，瞬间有了精力。虽说自己也不是很了解政事，可是往常阿爹阿娘总会说些，阿娘还曾对自己说当今皇后贤良淑德，是不可多得的贤后呢。

“洛笙公主与旁人不同，她的生母皇后娘娘是陈国王室后人，亡国之难不是所有人都受得了的，因此她待自己的子女与平常皇室有些许不同。但这不过是个例，我朝开国七百年不就只出了这么一位与众不同的公主吗？”

段瑞雪沉默了，段轲也没有说话，大盛七百年来就只出了洛笙这样一个特别的公主，其他人那自然也是娇贵得紧，不解尘世苦了，就像自己一样。锦衣玉食，便觉着天下人都该是这样。

“你说的不错，是我粗鄙了。”段轲道，“往常所见都是些衣食丰足之人，没有看到那些弊端。”

“你也不必如此，如今知道也不算太晚。”王乾道。段轲这人是个通透的，就算他先前对这些事不太关心，如今知道了之后定会对这些事记在心中的。

段瑞雪见这二人之间你来我往心内很不是滋味，自己为何不能跟王乾一般有这样敏锐的感觉呢？若是自己有的话，那自己岂不是可以天天与段轲如此谈笑了？

“王乾，你能不能带我们去醉仙楼看看啊？”段瑞雪发问。

“自然是可以的。不过，若是我和段轲进了学堂的话就没有那么多空闲了。”

“这个不打紧，总会有空闲的时候，到时候一同去就是了。”段轲道。

不多时，阿风端着糕点走了过来，同道的还有桂嬷嬷。阿风把糕点放在桌上，就自站在一边，桂嬷嬷手中拿着三件披风，笑道，“少爷，小姐，夫人让我来送件披风。如今虽是转暖了，可还是得要留心些。”说完，把两件披风拿给段轲，一件是灰色的，还有一件是蓝色的。桂嬷嬷说完又向王乾道，“王少爷，您也穿上吧，寒气重。”王乾瞧了那披风，是棕色的，自己家中从没有这样的披风，可是也耐不住桂嬷嬷，只得从椅子上下来，让桂嬷嬷为自己穿上。

另一边段轲只先把灰色的披风放下，拿起那件蓝色的披风为段瑞雪系上，随后再自己系上那件灰色的披风。

“桂嬷嬷您先回去吧，劳您和母亲挂念了。”段轲笑道。

“既如此，那我就先去了。”桂嬷嬷道。

段轲见桂嬷嬷走了，也就坐下，吃起糕点来，“阿风，你过来看看哪个合你心意？”

阿风也不走近，只在边上道，“不用了，少爷，半路上我已经吃过了。”

“也对，你这般机灵，肯定是偷吃过了。”段轲道。王乾一脸震惊地看着这两人，说到底段轲是主，阿风是仆，阿风怎可以未经主人同意就吃了主人待客的东西呢？又往段瑞雪那边看了，段瑞雪只是一脸平静，也拿起糕点啃咬起来。看来此事在段家已经是不稀奇了。

“对了，今日你是不是要随王伯伯回去啊？”段轲倒是并未注意到王乾的神色，问道。

“应该是要随他们回去的。”

“你若是不嫌弃，在这里多住几天也是好的，往常也不是没住过。”段轲放下手中的糕点，又看了眼王乾，“这糕点挺不错的，甜而不腻，你可尝尝。”

王乾伸手拿了一块糕点，道，“这事还得问过我父母亲。”

“王伯伯是肯定乐意的。至于王伯母，我觉着也是不反对的。”段瑞雪道。王段两家交好，这样的事情自然是要应允的。

“也对，待会儿你就去问问的阿爹。咱再待会儿就该回去了，我还有许多账目未瞧，也是该早点回去的。”

“哥哥，我同你一块儿算。”段瑞雪道。这账目自己是甚有兴致的。

“夜也深了，你该回去歇息了。待会儿先去回过阿爹阿娘，我就送你回屋。”段轲道。虽然自己蛮乐意段瑞雪能学些东西，可是她还小，正是要多睡觉的时候，自己也不知道要忙到几时，总不能一直拖着她。

“好吧。”段瑞雪一脸不高兴，可也只好答应了。谁叫段轲是自己的哥哥呢？

不多时，这三个人便去前厅说了心中所想，王乾也在段家住了几日，整日与段家兄妹谈笑，还偷偷去了一次醉仙楼，此是后话了。

席面还在继续，钱氏体力不济，就先离席回房了。今日王夫人所言实在是气人。虽说她一直都知晓王夫人的心思，可是在这样的场合说出来也是过分了些。

“桂嬷嬷，你说王夫人安的什么心？”

“夫人你该是最清楚才是，怎么就问起我来了。”桂嬷嬷边铺床边回道。

“我就是想不通，往常她在我面前说说也就是了，如今还当着孩子的面说，我瞧着段轲脸都黑了。”钱氏气愤道。

“少爷是最是年长，也最是懂事，这样的弦外之音他也是听出来了的。说起来，王家夫人确实过分了。”

“她如此这般地护着她自己的孩子，我都不知道小雪将来会不会过得好。如此看来，废了这婚约也不是不行。”

“夫人慎言。”桂嬷嬷听钱氏如此道忙放下手中的被子，“此事关系甚大，也不是说废就废的，况且，老爷那边也是不好说的，若是因此坏了小姐的名声就更是不可取了。”王家是段老爷最亲近的了，自家夫人又没了娘家依傍，自然事事都得靠段老爷，虽说如今段老爷对钱氏很好，可保不齐将来哪一天就变了，王家与自家小姐有婚约，将来有个好歹也是能帮衬的。

如今的钱氏只一心为段瑞雪，桂嬷嬷的话无疑说道了她心坎处。“既如此，那就先看看，若她今后还是这般，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

桂嬷嬷听钱氏如此道，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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