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墓园,她只敢站在门口迟疑着,每一次来到这她都会穿着一身的黑色,这个颜色让自己安心,因为黑色可以完全覆盖掉任何的颜色,也可以将自己藏起来。雨天,她撑着伞来,炎热的夏天,她也会来,站在太阳底下,就算晒得脸通红也不会离开,一滴滴的汗水滴在地上,她懒得去擦拭,任由着它们滑过自己的脸颊。她每一次都徘徊在这里,不敢踏进墓园半步。她转身,不远处也站着一个女生,每一次来这里她都会跟着自己,自己风雨不改的行程她也一天不落地跟上了,真不容易。她走上前想去问候一下她,她也没有逃跑的意思,放佛这并不是一场跟踪,她毫无心虚可言,或许,在她眼里的一个一米五几的小丫头掀不起什么风浪。
“安澜,你到底要跟着我到什么时候。”
“哪一天你能够走进墓园,哪一天你能够直视他的墓碑,那一天到达之前,你来这里,我也一样。”
安澜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匆匆地走掉了,她的后背全都湿透了,越走越快,一下子就消失在林溪的视线之内。她摇了摇头,但却也没再追究这件事,本来就是自己对不起安澜,对不起顾霖帆,如果不是自己当初的抢夺,悲剧是不是就不会发生?她不知道,这个世界已经早早地教会了她很多的道理,例如,人的一生就是一场单程的旅行,谁也不能改变已经过去的风景,没有办法改写自己的过错,没有办法弥补,你后悔的一切,到现在只能说一句,你活该。
“所以,安澜为什么要跟着你呢?”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看向了墓碑,上面用只是简单地刻着他的姓名——顾霖帆,没有任何的称谓,林溪自己都不知道如何定义这个死去的,我突然想到前几天在书里看到的一句话“等你死去,人人爱你;一旦死去,就成了这个世界上最应该活着人。”顾霖帆自杀前一定是很难过的,很难过的,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我在心里画下了大大的问号,黑白相片里的他笑得那么灿烂,他有一个酒窝,长得让人很舒服。可没有色彩的他终究蒙上了一层灰暗,他离开了,以最孤独的方式。他最后一面见了林溪,一个抛弃他的人,而这个人在他离开之后,成为了为数不多记着他的人,生活里,我们是自己的主角,但同时我们也是别人的配角,很多时候我们会被不小心地被忽略,如果要用生离死别来换取一份关注,带价未免有一些太大了。
“林溪,你能不能带我们去顾霖帆坠楼的地方看看?”一直都站在一旁一声不吭地严明终于开口了。看到林溪畏惧的神情,他又补充道,“你不是说要去调查事情的真相吗?只有找到根源才能真正解决问题不是吗?”
天色渐渐变暗了,墓园里也刮起了风来,让我感觉阴森森的,虽然顾霖帆只是名义上葬在这里,但保不齐周围的墓碑里并非是黄土,我冷不惊打了一个寒颤。
“严明你也不要这么着急啦,今天也不早了,我们有事明天,后天,大后天再说好不好,你那个手机在口袋里震了好久了,你没有感觉吗?走啦走啦。”我左手牵着小小的林溪,右手推搡着犹豫的严明,三个人趔趔趄趄地走出了这个有钱人的‘胜地’。出园时,我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我可能一辈子赚的钱都买不起这里的一寸土地,但我并不羡慕那些能够葬在这里的人,看似温暖的地方可实际上长满了蛆虫。
林溪不再窝在家里而是到学校上课,我特意借着给老师端作业的由头,走过她的班级门口看看她的境况,因为缺了很多课,她需要补的东西很多,好在有严明一点点地帮她补习,下课的时候他也会坐在她的边上,让这个小姑娘没有这么孤单。我看到她专心致志地写题目,偶尔也会被严明讲的笑话逗到,露出一点笑容,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我的心里也舒畅了很多,好在严明能陪她,好在有严明。
他俩走的近了,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像我一样开心,很多人都会带着有色眼镜,看着他们,没有人想过自己的一句不经意的吐槽会化做利剑伤人,没有人会想到自己的一个白眼和斜视会让人不安,以前,就有不少女生会在背后议论林溪,说的都是些不堪入耳的坏话,这些坏话固然可怕,更可怕的就是有人迎合,说一句“对啊”,这样子的认同的话语一多,你就会发现,几乎所有人都会向林溪亮出自己的盾牌,上面写着“我不想跟你这种人玩。”
现在他们议论的对象升级,变成了林溪和严明,但我不知道为什么,主要的对象依旧还是林溪。讲的话依旧是换汤不换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我是真的不知道,世界上有这么多事情值得去关心,可却总有人就像嚼口香糖一样,就把这件事情反复地咀嚼。
我听到的话,严明和林溪自然也都知道。林溪的沉默,是她的懦弱,她已经不是初中的她,再怎么装,她也回不去了,现在的她已经退化成一个刚出生的小猫,没有办法再去亮出自己的小爪子耀武扬威。严明表明了自己的强硬态度,林溪成了他拒绝所有告白女生的理由,他每一刻都在她身边,可以说,给足了安全感。这样的行为也让不少人闭上了嘴,关于他们的事情也因为严明的态度没有继续发酵。
我想他是认真的,我们三个走在一起,他的目光就像是定位追踪,总是能精准对焦在林溪的身上,阳光斜射如食堂,带着绒毛的暖光照在他和她的脸颊上,她看着他,往嘴里送了一块糖醋里脊,他看着她,把餐盘里的糖醋里脊夹到了她那里。
“周末你们有空吗?上次说的那里,我想我可以带你们去了。”
顾霖帆离开的地方在他家附近,我们坐公交车坐了好久才来到那里,我摸了摸自己已经坐麻了的屁股,环顾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这里是一个很尴尬的地段,一个公交站牌之隔,隔开了一个快乐和悲伤的世界。公交站的那一头是我、严明这样的小康家庭生活的地方,我们住着套房,父母都有着体面的工作,虽然都是工薪阶层,但父母的勤劳和用心总是会让这个家保持着不用担心吃穿的状态,每个月除去固定花销也不会月光,也能存下一点钱以便不时之需,他们的房子不大不小,刚好的温馨,装修不能算得上豪华,但该有的一个也不会少。再过去一点就是林溪他们的家,父母就算不是书香门第、豪门望族,也是一个经商成功的家庭,房子大而宽敞明亮,精致的装潢,色香味俱全的饭菜,他们的银行账目里有用不完的钱,就算下辈子只是躺着呼吸也不用担心生活问题,他们,是活在金字塔顶端的人。
而公交站牌的这一头,也就是我们站的地方,这里大多都是老旧的小区,里面的居民楼,看上去有点年头,经历了这么久的风吹雨打,房子上的漆都有些掉色,露出了红色的砖瓦,并不美观,地面也并不干净,不远处的垃圾桶更是脏乱不堪,许多垃圾都已经溢出垃圾箱,有不少的小黑虫在垃圾上方徘徊。
“就是这栋楼。”我们走进这一片区域,大概走了十几分钟才带着一栋楼,如果说刚才看到的是有些老旧的居民楼,那我们现在抬头看的就真的是一片荒凉的,破旧的大楼。这栋楼它原来应该是白色的吧,只是外表常年的灰尘无人清理打扫,它变成了一栋灰蒙蒙额建筑。难道这里的灰尘比我们那里多吗?
“林溪,这里面真的有人住吗……”我小声地问道。这时有一个穿着不知道是绿色还是黑色大裤衩的男生,踩着拖鞋从楼道里出来,头发很长,烫着一头不适合他的卷发,他左手拿着一包烟,走到巷子口娴熟地抽了起来。烟雾环绕,少年眼神迷离,他的刘海很长,挡住了他大部分的眼睛,他看到的带眼前的东西吗?他真得看得到未来吗?还是,他已经放弃了。
“小子,不去上学,还在这里抽烟。你看我不打死你,啊!小小年纪,好的不学学坏的啊!”楼上又冲下一个中年妇女,卷着一头我在我奶奶那一辈才看到过的小卷发,身上的衣服皱皱巴巴,她一把拿起了脚上的拖鞋,狠狠地拍在了少年的身上,他没有挣扎,也没有熄灭手里的烟。他,应该跟我们差不多大吧。
“你就是这个死样啊,学也不上,书也不读,考试也不去,你到底想怎么样啊!死德行,跟你爸一模一样!”
这句话摁到了少年的某一个开关,他突然猛地推开了中年少妇,扔掉了手里的烟,扬长而去,我看到他的头发随着走动开始飘动。再怎么堕落的人,心里还是有一片残留的净土不愿别人踏进,就算是自己的妈妈也不可以。
他的父亲,怎么了,不在了吗?是忍受不了他妈跟她离婚了,是某一次在工作里受伤离开了,还是阴差阳错遇上了车祸?如果他还在,这个少年还会留着长长的刘海,站在那里烟雾环绕吗?
“这里,还有人住啊。”顾霖帆虽是自杀,但总归有人死去,不吉利,而且这栋楼看上去更像是一个危楼,住在这里的,真得能叫生活吗?光是吸灰尘就能把自己呛死吧。
“能搬走的人,早就陆陆续续搬走了,留在这里的,我想都是没有地方可以搬的人吧。如果有更好的选择,谁会住在这呢?”严明说。
林溪说过,顾霖帆家并不富裕,可我没有想到,不富裕意味着贫穷。我高估了有钱人的生活,也低估了贫穷人的不幸。
我叹了一口气,咳嗽了好几声。
这里的空气真得糟糕到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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