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是我听林溪说话最多的一天,她的语速不快,不再像以前那样子冷静,每一句话从嘴里讲出的时候都带着回忆的力量,那是一种能将人拖下深渊的力量,她时而绝望,时而气愤,大多时候都是哽咽着讲话,她就像一个已经被打碎的玻璃,怎么拼也拼不出以前的她。她的故事只告诉了我冰山一角,在某一个时间点戛然而止,接下来的几天里,她变回了我刚认识的林溪,我们虽然依旧一起吃饭,但饭桌上,我也变得拘谨,我隐约感受到安澜的出现再一次拉响了林溪身体里的某一个警报,我不再没事找事地找她聊天,每一节下课她小小的脑袋都沉沉地倒在课桌上,老师叫她起来回答问题,她也是支支吾吾,很不在状态,像是丢了魂一样。
当我看到林溪像酒瓶盖一样厚的黑眼圈时,猜她大概是好几天都没有睡好觉了,那一个个噩梦接踵而至,她又被拉回了以前的生活。我向妈妈讨要了一些安神的中药,让林溪喝着,但却看着她一天天的又消瘦下去。前几天好不容易看到她的笑容,现在又是整天一声扑克脸。
对于林溪,我总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她的过去,我除了在她愿意讲的时候得知一点,其余都是空白,我的被动让我明明看到她在默默地掉眼泪,明明知道每一顿饭她都没有胃口,只是陪着自己吃饭,却什么也做不到。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她不是不喜欢笑,她是失去了笑容,‘不喜欢’和‘失去’,一个是主观意念,后者是被迫剥夺,怎么看来总归还是后者更让人心疼。
我知道安澜可能会给我一点摸索前进的线索,但我总是站在她的班级面前,看着她坐在位子上看书,但却迟迟都不肯叫她,我的衣角被自己揉成了一团皱巴巴的,是的,我在犹豫。我想要翻开过去,可是这是林溪的过去,是安澜的过去,不是我的,就算我想帮助林溪,但我始终是一个外人。我没有权利去刨根问题,没有办法帮他们去面对,无力感席卷了全身。
我一直都知道,了解一个人不能通过别人的嘴,她想说,你就听,不想说,就别问。
林溪,她真的希望我去知道她的过去吗?我问自己。
我一直踌躇不前,直到有一天晚自习,林溪昏睡了一节课,值班老师忍无可忍走到她身边准备拍醒她,怎么也叫不醒她。当我意识到不对劲冲到她位子边上的时候才发现,她的手异常得冰冷,嘴唇和脸色都惨白得吓人。这是我第二次看到她晕倒的模样,第二次看到她被医护人员匆匆忙忙地抬上救护车,漆黑的校园里只有几盏灯亮在那里,灯光太弱了,照不亮偌大的校园,我一个人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救护车响着声开往学校外。这一次,她会在医院里住多久,她,还可以再回来吗?
安眠药,是林溪的命,依靠药物,她才能让疲惫的神经休息一下。
“林溪,她到底经历了什么?”严明问过我这个问题,我想,他大概也发现了林溪的异常,一场晕倒可以是巧合,那么再来一次呢?对上我迷茫的眼神,严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们俩的无奈和顾虑在某一个角度来说都是相同的,我们都想把她拉出深渊,可是我们却都没有一个足够的身份和理由向她递出救命的绳索。思来想去好几天,我还是去找了安澜,我想,她会是揭开谜团的钥匙。
“林溪初中的事情?”她没有惊讶,放佛已经预料到我会来找她,她不慌不忙地合上了手上的书,示意我去操场的角落里。操场上的人大多都有自己的事情,男生的目光只会停留在来回传送的篮球上,在意的是投进几个球,女生的目光永远都留在心仪的男生或是长相好的人身上,还要装作漫无目的的散步,讲话声,篮球敲打地面的声音,广播里正播着流行音乐,看似毫无遮挡无的操场却是全校最安全的地方,在这里讲的秘密,几乎不用害怕隔墙有耳。
“我不知道林溪怎么描述我的,但我说的这些都是特骨铮铮的事实,我也没必要对你说谎。”
林溪初中的时候很是叛逆,偏偏成绩不错,老师们虽然嘴巴上念叨几句,但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是特别过火的行为老师们都“默许”她可以,例如她总是会在跑操的时候偷偷溜走,再比如说中午午休的时候她不是跑到别人办串门,就是在班级里面换位子找别人聊天,这些都不过是小打小闹,林溪初中有两大‘光荣事迹’,一个就是在当时空气刘海都还刚刚兴起的年代,她不仅剪了一个初中老师,尤其是女老师特别讨厌的空气刘海,更是把头发褪色,顶着一头金发来学校上学,周一的晨会她一向都是找借口缺席,那一天太阳高照,一个金发的美女站在人群里,被阳光照的格外得耀眼。当天晨会没结束,林溪就被拉去教务处,是拉,不是叫。虽然金发就维持了两周,她就把头发染回来了,究竟是她顶不住政教处的压力,还是自己想要换发色,谁也不知道。
第二件就是和年级第一顾霖帆的爱情故事。顾霖帆性格不内不外,似乎处于两者中间,这让他给人沉稳的同时也会有风趣幽默的一面,他对人客气,做事有原则,谁也不会料到他会喜欢上林溪这个小魔女。
“当时很多人都看得出来我喜欢他,我承认,我喜欢他,这没有什么遮遮掩掩的,当我察觉到自己喜欢顾霖帆的时候,我第一个就告诉了林溪,因为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可没想到,我最好的朋友在也在惦记他。”
“我更没有想到,他会喜欢林溪。”
学校就像是一个圈子,任何风吹草动都会以一传百,更何况是这种绝世大新闻,段里一下子就炸了锅,林溪又是一个作风极度高调的人,他们面对面一起吃饭,林溪中午就赖在顾霖帆的位子上,午休结束了才走。有一回教导主任寻班抓串班的同学,林溪刚想从后面逃跑就被抓了个正着,林溪和顾霖帆被老师双双叫到政教处训话,一下子两人的感情老师也成了知情人。两人的早恋也做实了,就连家长都叫来了,准确来说只有顾霖帆的妈妈来到了学校,林溪妈妈的电话一直都没有打通。
都说枪打出头鸟,那次事件过后,林溪也消停了一会儿,顾霖帆则是安心准备数学竞赛,午饭油顾母亲自准备从家里送到学校,他一边吃着饭盒里的营养餐,一边看着试卷的数字,还时不时会在草稿纸上写些东西。他每天做题,几乎没有时间跟别人闲聊,喧闹的课间他不是写题目,就是闭目养神,但只要别人有问题问他,他不会拒绝,依然会耐心地讲解,将步骤和解题思路一个个写在草稿纸上。他放佛在那一些时刻,又变回了以前的顾霖帆,那个不认识林溪的顾霖帆。
另一边,林溪依旧是林溪,只是不再时不时到他班级串门,而是在班级里面做幺蛾子。她时不时会被老师叫到办公室里训话,右耳进,左耳出,出来还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好的时候,看对方都是宝,等厌倦了,看对方哪里都不顺眼,明明就是心变了,却要怪人变了,这都只是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
顾霖帆去参加数学竞赛,大家都目睹了林溪跑到顾霖帆班级门前,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他一个个大大的熊抱,就连外人都能看出她的不舍,可就在顾霖帆不在的几周时间里,发生了变故。
“林溪初中的时候,虽然做实出格、不靠谱,但也是真性情,她活得很真实,其实很多女生表面上不跟她交往,但其实都是暗暗地羡慕她,喜欢她的。”
“你呢?”过了好久我问道。我对于安澜只不过局限于以前过道里的匆匆一眼,以及当天她来找到林溪的那晚狰狞的面目,但我明显地感觉到,她对林溪的恶意和气愤。
“我跟你说我喜欢她你相信吗?”
我摇了摇头。
“我讨厌她,但我也曾经喜欢过她,喜欢跟她一起玩,这样子我也可以分到她的一点光芒和乐观,哪怕只有一点点,一点点也足够我开心好久,可后来我发现,我在她的光芒之下,无形之中她夺走了我更多的东西。她喜欢顾霖帆,她就得到了,轻而易举,我在她旁边,显得我无论做什么都是费尽心思,处心积虑,就像我才是那个坏人,还是一个求而不得的坏人。她大概跟你说了我们后来就不一起玩的事情吧。”
我点了点头。
“后来,发生了什么变故?”我问道。
她的眼神突然变得沉重,大概是回忆到了过去,有时候安澜和林溪给我的感觉很像,都同样带着同龄人没有的沧桑感和阴沉,似乎以前的遭遇就像是从地狱走一遭,让他们的正面情绪和乐观心态都变得与别人不同,这种不同,它不一定是恶性发展,只是让他们面对生活时,多了一条警戒线,他们用超越年龄的想法思考,成熟得让我害怕,可我也亲眼目睹过平日里待人热情的安澜会变成一头发疯的母狮,冷冰冰的女神林溪也会脆弱得像一个玻璃人。
他们成熟了,但也脆弱了。
“顾霖帆离开学校的那几周,林溪认识了一个新的男生。他叫夏博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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