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195）

马嘉祺的尸体，搜寻队陆陆续续找了一个多月，快艇无时不刻在海面上到处开，但直到三月末尾，都没有找到丝毫踪迹。

人们分析，他跳崖时正是涨潮，是海水起伏最大的时候，根本不知道他的尸体会被海水带到哪一处。

到最后，他们只能放弃寻找。

案子终于告一段落，C市最大的黑帮组织被歼灭，上了好一阵的报纸，时间慢慢往前走，这些记忆也渐渐被尘封，大家慢慢回归了平静的生活。

海风依旧吹过那个地方，带走了他的气息，留下了无尽的思念和回忆。每当夜深人静时，有人会抬头看向夜空，期盼着他的灵魂能够找到回家的路。有人会默默点燃一支烟，烟雾缭绕中，似乎能看见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

紧接着，寒冬过去，春天来了。

从宁海回C市后丁程鑫便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尽管他还在按照原来的方式上班、下班、做实验、写报告，但他的精神状态却已经大不如前。身边的人无一例外，都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股浓浓的低气压，他变得很少开口说话，除了必要的交流，通常都是把自己关在检验室里不见人。

他也能感受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这些变化，但他本人并不想干预，也没心思干预，按部就班过着检验中心和家两点一线的生活。

这样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某一天，他忽然发现自己的家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乱得不成样子。

也是直到这时，丁程鑫才觉得自己好像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毕竟，生活还得继续。

于是在一个还算风和日丽的下午，丁程鑫终于打算好好收拾一下自己的房子。

这一收拾，他才发现家中的每个角落好像都残存着属于某个人的气息——两个人的情侣装，一起逛街买的马克杯，他钟爱的香水，情人节送的不舍得吃的巧克力……他把这些全部放进了一个纸箱子中，打算就此尘封，以后永远也不打开。

然后，他翻到了床头的那本《晚年》。

太久没打开来看过了，再拿起这本书的时候，封面上已经有了薄薄的一层灰。丁程鑫小心翼翼地拂去灰尘，心底犹豫了一下，轻轻翻开了扉页。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了。

但随着书页被翻开，一封信从内页中掉了出来，晃晃悠悠落在地面上。

丁程鑫一瞬间愣在了原地，在出事前，他无数次翻开过这本书，从没发现过有这封信的存在，这信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里面的？

他弯下腰，把地上的信捡起来，揭开信封看到里面字迹的一瞬间，他拿着信纸的双手就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这是马嘉祺的字，他不会认错。

信纸很厚，捏在手里很有分量，马嘉祺锐利的字迹好像要把纸张给刺破一般，丁程鑫在地毯上坐下，一个字一个字地读下去。

阿程：

展信佳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离开很长一段时间了。这样的开头，不知道你会不会觉得俗套。希望不要，因为我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方式开始这封信。

你应该会好奇，为什么这封信会突然出现在书里，其实我用了一些说不出口的小心机，让这封信能在我离开后顺利出现在你手中，我怕有些话，当着面说不出口，于是便只能写下来。

现在的你，应该已经彻底识破了我的真面目，真实的我，是个十恶不赦，坏事做尽的人，甚至一开始接近你也只是为了从你身上获取情报。但我愿意用我的性命担保，我对你并非没有真心，其实到了后来，我日日夜夜都在煎熬和左右拉扯中度过。

但我知道自己始终对不起你，也从没奢求过能获得你的原谅，我这一生对不起太多人，但唯独你，是我每每在黑暗中想起，就难以入眠的梦魇。

我从没和你说起过我的身世，在我十岁之前，我还是个还算幸福的孩子，那时我家里做了点生意，用富甲一方来形容也不为过。但树大招风，十三岁那年，我家被仇人屠门，整个家族在一夜之间凋零，我从那时开始变成了孤儿。

但那天早上，我没有骗你，我是想带你去墓地，看看我爸妈。我原本想亲口告诉你我的身世，但变化来得太快，我只能先逃走，留下这封信。

家族没落后，我流浪了一段时间。因为家里人生前从事了一部分黑色地带的生意，所以我并不能名正言顺地活动在大众视野中，如果让仇家知道我还活着，一定会将我赶尽杀绝，我就这样在街头流浪了几年，直到后来，加入了现在的组织。

我亲眼见过父母被人捅破喉咙鲜血横流的样子，所以我下定决心要报仇。颠沛流离的几年里，我知道了只有不断地往上爬，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但我已经深陷黑暗，如果想要达到我的目的，也只有在黑暗里摸爬滚打这一种方法。

于是后来，我也亲手捅破了别人的喉咙，让他们鲜血横流。杀死第一个人的时候，我差点拿不稳手里的刀，但也是因为杀了人，组织对我变得完全信任。之后，我杀了越来越多的人，踏着他们的尸体往上爬，也终于给我的家人报了仇，直到我亲手杀死了带我进组织的头目。

他到死都没有想到我会治他于死地，但那时的我，已经没办法回头。

正如我先前所说的，我生来就是在黑暗中，但并非不曾向往光明。特别是遇见你之后，我也不是没有想过金盆洗手，但我在泥沼之中陷得太深了，再想脱身时，早就来不及了。

感谢上天吧，在我短暂的人生中，还曾经出现过一缕阳光，但阳光毕竟也是光，我无法抓住，只能徒劳地看着它从指缝中溜走。不过这对我来说也已经足够了，至少曾经有那么一刻，我感到过幸福。

我已经无法回头，只能选择继续走下去，走在这无法回头的路上。也许这是我的命运。

阿程，我仍然希望你能忘了我，继续追求你的光明。如果你偶然想起，我也不过是一个过客，一个在你需要的时候，却无能为力的人。我离开后，你一定要好好生活，不要为我而难过太久，我不值得你这么做。如果有一天你找到了光明，我希望你永远都能在阳光下笑得灿烂。

祝好。

一封信读到结尾，丁程鑫久久地坐在地上没有起身，手上的信纸不知何时被泪水打湿，眼眶里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顺着脸颊滚落，他努力地抬起手，想要擦去脸上的泪水，但指尖却颤抖得厉害。

他倔强地仰起头，不愿让眼泪肆意落下，但是止不住的难过让他浑身颤抖。那些熟悉的字迹，每一句都像是一把尖锐的刀子，深深地刺入他的心脏，让他无法呼吸。他努力地深呼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波动，但涌上心头的却是难以抑制的悲伤。

他用手紧紧地握住信纸，想要将信中的每一个字都刻入心底。信中的人，那个他曾经深爱又失去的人，如今已经离开了他的世界，留下的只有这封信和他无尽的思念。

痛苦和思念交织在一起，未来的路该怎么走？他的世界里又还有光明的存在吗？

良久，丁程鑫颤抖着起身，走到书桌前打开电脑，指尖在键盘上缓缓敲打出字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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