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翔霖

—夭寿啦，天师家里住了一只恶鬼！

—胡说，鬼这么可爱，你怎么可以说他是恶鬼

01

作为道法大学优秀毕业生，严浩翔带着老师们友情赠送的法器走出校园，离开了这个修在半山腰隐世的桃花源。

二十四岁正青春，未来可期，严浩翔盘着手里的核桃，哼着小曲，觉得未来一片光明。

这座山实在是太高了，基础设施没跟上，出校门的时候太阳还在头顶，这会儿已经皓月当空，严浩翔才堪堪走到山脚。

山脚边是一片空旷荒地，死寂沉沉，月光洒下来透着诡异。

严浩翔丝毫不慌，手里的核桃换成了太极剑，悠哉悠哉走在这片渗人之地，小心避开一个一个鼓包土堆。

这是一片望不到边的坟场，有碑无碑的坟毫无规律的分布着，一个不注意就会一脚踩在那些已故人的头上。

严浩翔在心里骂了八百遍给自己指路的学姐，认命继续往前走。

月亮藏进乌云中，失去凉白月光的坟场没有一丝光亮，周围更安静了，偶有阴风吹过，卷起地上细小的砂石和杂草，发出细微呜咽般的嘤咛，隐隐约约还有些诡形怪状黑影。

侧耳仔细听，除了严浩翔自己的，还有另外一个人的脚步。

一声一声，不重，哒哒哒哒有节奏的跺着。

严浩翔没想到毕业第一天就有业绩自己撞上来，握在剑柄上的手微微冒汗，放轻了步子往声音来源走。

空气中有一瞬间的凝结，很快又恢复平常，严浩翔没能捕捉到，耳边突然炸开重金属DJ改编过的嘈杂音乐：

[大貔貅大貔貅我送你个貔貅~]

[陪你孤身走暗巷，爱你不跪的模样~]

[我爱洗澡皮肤好好嗷嗷嗷嗷~]

严浩翔嘴角抽了抽，眼睛微眯，聚焦望向那个从这个坟堆跳到那个坟头、又从那个坟头跳到这片坟堆的......鬼。

这是一只看起来走在潮流前线、活蹦乱跳很精神的鬼，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有点不太聪明。

严浩翔保持着敌不动我不动、敌动我也不动的战术，站在原地念了个咒语，砸在那只沉浸在音乐里的鬼脚边。

贺峻霖跳得陶醉，被脚边炸开的符纸吓了一跳，一脚踩踩空，落在了旁边那个刚埋进去没多久的坟上，连声道歉后退一步，不小心把自己的坟也踩塌了。

完蛋，他没家了。

贺峻霖难过地看着严浩翔，身上的黑气越来越重，一个瞬移来到他面前，在他面前嗅了嗅，“你是个天师？”

“你这个天师好奇怪啊。”严浩翔还没有回答，贺峻霖自顾自的围着他转圈圈，“我之前也遇到过天师，上来救要把我抓走，虽然我是个恶鬼，但我是一只好恶鬼！”

“你是恶鬼？”严浩翔终于找到机会插话，手里念了个诀触碰到贺峻霖，一把拽住他的衣摆，左看右看，学着转圈圈看，硬是没有看出半点会作恶的样子，“你死多久了？”

“这重要吗？重要的是你害得我把坟踩塌了！我没家了！你要对我负责！”

严浩翔不知道鬼的脑回路，也不想知道为什么一只鬼会嚷嚷着要一个天师负责，只知道他要是再嚷嚷两句，这一片的鬼都要被吸引过来，他一个人刚毕业只有理论知识实践经验为零的应届毕业生可应付不来。

“我家很小的。”严浩翔准备委婉的拒绝。

“再小也比我的坟头大吧？”

严浩翔的婉拒被贺峻霖的婉拒婉拒了。

02

说来你可能不信，严天师家里住了一只恶鬼。

是的，不是降服了一只恶鬼，而是住了一只恶鬼。

一只喜欢捣鼓法器、画符、到阳台晒太阳的、叫人闻风丧胆的恶鬼，严浩翔替一个百万富翁看完风水回来，推开门看到的就是贺峻霖踢着拖鞋、抱着西瓜，在阳台晒太阳的休闲画面。

他的拖鞋还是严浩翔上周刚烧过去的，选的是当下最流行的款式。

凭啥啊，做人累死累活，凭什么做鬼可以这么的悠闲自在。

贺峻霖听到客厅里的动静，放下西瓜飘过来，“严浩翔你回来啦！我一个人在家好无聊的，你今天看风水累不累啊？我新学了画符可以碰到你啦，我给你捏捏肩吧！”

做人好像也不错，享受着贴心服务的严浩翔如是想。

其实一开始严浩翔没打算让贺峻霖住下来，这毕竟是只恶鬼，一个不注意可是会折损寿命的，应该早些把他收走丢给黑白无常才是。

可贺峻霖笑眯眯看着自己、教他跳广场舞的时候，严浩翔又心软了，没办法，这只鬼实在是太可爱，一点杀伤力都没有，这么可爱的鬼到了下面被欺负了怎么办。

贺峻霖就这么住下来了。

除了阳台，贺峻霖最喜欢的就是厨房和严浩翔的器法室，严浩翔也搞不懂，为什么一只鬼会想要学驱鬼符的画法。

“鬼很可怕的好吗？你是不知道，那些鬼长得可吓人了，脑袋都掉到地上去了。”贺峻霖挖了一大口西瓜压压惊，给已经煎糊了的鸡蛋翻了个面，“上一次那只鬼就离我这么近，这么近！只有一点点的距离！”

拇指和食指捏起来，比了个一点点的手势，“那次真的是吓死我了，我再也不要和这么难看的鬼离得这么近了！”

“贺峻霖，有没有一种可能，你也是鬼呢？”

“我知道啊，鬼就不能怕鬼了吗？你们人还怕杀人魔呢！你这是偏见！”

在拌嘴吵架这一方面，严浩翔从来没有赢过，哪怕他在道法大学的时候连续四年拿了说唱冠军，但依然不是贺峻霖的对手。

偶尔有一两次贺峻霖被逼急了，还非要拉着严浩翔去他坟头蹦迪，顺便让他愧疚一下，毕竟是他害自己没了坟头没了家。

既然说不过，那就由得他去。

只是严浩翔每天都提心吊胆，生怕哪天贺峻霖画驱鬼令的时候，把他自己给驱走了。

“你到底是不是恶鬼？”刚收完一只恶鬼肩膀上被啃了一口的严浩翔疲惫地摊在沙发上，“你身上没有一点恶鬼的样子。”

“我当然是饿鬼！我怀疑我就是饿死的！厨房里的煎蛋要糊了，你赶快去看看，不然厨房要炸了！”

恶鬼？原来是饿鬼！

随便吧，反正鸡蛋早糊了，厨房早就不止炸一次。

又是风和日丽的下午，严浩翔一打开门就看见贺峻霖飘在空中做瑜伽，“喂！空中那只扭成麻花的鬼，我有件很严肃的事情跟你说。”

贺峻霖做完最后一个动作，凭空画符把刚叫的外卖端在手上，示意严浩翔接着说。

“贺峻霖，我刚才算了一下，你其实没有死。”

“胡说！我可是有坟的人！”

“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你认错坟了呢？”严浩翔侧身，身后跟着一只瑟瑟发抖的鬼，“我问过了，那是这位兄弟的坟，你把人家的坟霸占了。”

“严浩翔！你有我一只鬼还不够吗？你竟然把别的鬼带回家！”

那只鬼更害怕了，抖得跟个筛子。

严浩翔：这位刚才还把自己扭成麻花的鬼，你的重点是不是错了？

03

毕业还不到一个月，严浩翔收到了道法大学的邀请函，邀请他这个蝉联了说唱比赛四届冠军人才回去演出。

原因是百年校庆。

“谁家校庆暑假假举办啊？”严浩翔吐槽着，却还是把贺峻霖安顿好之后回了一趟学校。

没想到前脚刚迈进学校大门，后脚就比老师拦住了。

留着白胡子拿着拂尘、一身打扮跟太上老君似的老师上上下下打量着严浩翔，“严同学，你最近是不是被什么不好东西缠住了？”

在老师眼里，严浩翔俨然是个行走的黑气团，上上下下被阴气笼罩，浑身透露着不详。

“你……养小鬼了？”老师的语气有点荒唐，许是没有想到自己的得意门生会做出些这么有悖常理的事情，“你把校规都忘光了吗？”

“我毕业了。”严浩翔说得理所当然，一点心虚都没有，他不知道怎么去和老师们解释贺峻霖和一般的鬼不一样，他是个好鬼，只能一味地说“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老师们一听，眼神对上立刻做出了决定。

趁严浩翔准备表演的时候，顺着他身上的黑气，找到了贺峻霖，找到了正在和楼下流浪猫玩得不亦乐乎的贺峻霖。

“老李啊，那个鬼就是你说的那个擅长迷惑人心的鬼吗？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老陈你可不能被他的外表所迷惑了啊，他这样的鬼最容易让人放下心防，严浩翔不也是被这个鬼迷惑了吗，你小心点，别着了他的道。”

两位老师上了年纪，有点耳背，自以为说话很小声，实际上和拿着喇叭没什么区别，贺峻霖从流浪猫堆里抬起头，歪着脑袋看着这两个奇奇怪怪的人，“你们是在说我吗？”

行踪被暴露，老陈老李立刻布下天罗地网，准备把贺峻霖一举拿下。

贺峻霖也不是吃素的，手在空中一划幻化出一张符纸，八卦盘托在掌心，抵挡住了两人的第一轮攻击。

“你这个鬼，怎么还会这些？”答疑的老李被击得后退两步，满脸不可置信，“这……这是我们学校的法术。”

“你这只恶鬼，竟然敢魅惑严浩翔让他教你我们的秘笈，岂有此理！”老李解下腰间的法宝准备来第二轮的比拼，严浩翔火急火燎赶到把贺峻霖护在身后，“李老师！他虽然是个饿鬼，但他是个好饿鬼！”

“饿鬼？不是恶鬼？”

好歹好说，两位加起来已经超过一百岁的老师勉强相信了严浩翔和贺峻霖的说辞，毫无形象地坐在花园的长凳上晒太阳。

“小严啊，你捡到这位贺姓鬼多久了？”

“有一个月了吧。”严浩翔毕业那天就把他带回家了，算下来也快一个月，“我之前算过，他还没有是，应该是出了意外离魂了。”

“什么？”

两个老师瞬间坐直，“魂魄离开人的身体超过七七四十九天可就回不去了，你确定已经过去一个月了吗？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那片坟场的？”

“他说他不记得了。”不用贺峻霖说，严浩翔已经替他回答。

这下着急的，轮到了两位老师，着急忙慌说要给贺峻霖找到他的身体，好让他回去。

“贺小友啊，你不用担心，我这就叫我们所有的天师一起替你找，很快的放心哈。”活了这么多年，老陈怎么可能看不出自己学生对这个贺峻霖的关心与不可言说的感情。

人鬼殊途总归不是办法，只有在四十九天内把魂送回去，两人才有互道爱意的可能，他这个学习学傻了的学生哦，没有他可怎么办呐。

“这位陈老师，你们叫天师是不是有什么意念啊？”贺峻霖对任何事情都很好奇，“是不是闭着眼睛念个口诀，你们天师之间就会有心灵感应？”

“少看点电视剧吧。”严浩翔给了贺峻霖一个脑瓜崩，“一天天都在想些啥呢？”

“那你们怎么在短时间内找到那么多天师？”

“我们有微信群啊！”

……真的是科技改变未来。

04

贺峻霖消失了，消失得很突然。

严浩翔被吓得六神无主，冷静下来之后理智上线，知晓贺峻霖是回去了，在群里问到了医院定位就急匆匆赶过去，没有留意到群里最新的消息：

【小严啊，他回到身体之后，可能会失去离魂时的记忆，你做好心理准备。】

05

医院里的消毒水味很难闻，严浩翔蹲在角落很难过。

贺峻霖看他的眼神很陌生，很防备，贺峻霖不记得他了。

严浩翔本来打算，找到贺峻霖就表白的，他都把自己最好的纸符器具带上了，准备送给贺峻霖以表自己的诚意。

可是，贺峻霖不记得他了。

严浩翔失魂落魄地回到家，家里的厨房黑漆漆，残留着被炸过的痕迹，没吃完的西瓜还放在冰箱，贺峻霖的专用勺子还在西瓜上插着。

怎么就不记得了呢。

严浩翔第一次想要借酒浇愁，买了一打花花绿绿的饮料来到了第一次遇到贺峻霖的坟场，坐在那个已经塌了的坟头前面，一罐又一罐的灌着。

今晚月色很好，温温柔柔洒满大地，可是严浩翔心里一片凄凉。

“你还好吗？”坟头前飘上来一只鬼，是那只被霸占了坟头瑟瑟发抖的胆小鬼。

严浩翔喝饱了打了两个嗝，气被顶着看什么都不顺眼，二话不说逮着那只鬼狠狠揍了一顿，把胆小鬼揍回坟里还不解气，还把坟场所有冒头看热闹的鬼都砸了回去。

跟砸地鼠一样，荒唐又搞笑。

直到再也没有鬼敢冒头，严浩翔才重新回到那个已经被砸得稀巴烂的坟头前，拿起没喝完的易拉罐继续喝。

喝完最后一瓶，把自己摊到在地上，呈大字型望着那轮月亮，嘟嘟囔囔说贺峻霖是个负心汉，欺骗他感情走得连衣袖都不给他留，“渣男！”

“严浩翔你被谁欺骗感情了？”

戏谑调侃的声音传来，严浩翔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直勾勾盯着贺峻霖，“你是人是鬼？”

“这句话应该我来问你吧，大晚上的坐在坟场里，你是人是鬼？”

四目相对，再也没有人说话。

下一秒，两人同时用手念了个决，两张黄符纸飞出来打得难舍难分，严浩翔把易拉罐当做武器攻击过去，贺峻霖轻而易举躲开，接住醉意上头站不稳的严浩翔，“喂，活着吗？还是快不行了？”

“你才不行！你全家都不行！”严浩翔倒在贺峻霖怀里，借机把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紧紧把人搂进怀里，“贺峻霖……”

“干嘛？怪肉麻的。”

“贺峻霖……”严浩翔没有回答他，整个身体的力量压在了贺峻霖身上，直接把人放倒在地上，手臂护住他的头，“你记起我了吗？”

“没有。”

严浩翔亮起的眼睛暗淡下去，撑在贺峻霖耳畔的手臂收回，准备起身，又被贺峻霖一把拉下，“这么相信我？我说没有你就信了？”

严浩翔不懂贺峻霖是什么意思，只知道月色打在贺峻霖脸上很好看，眼睛眨巴眨巴两下，把贺峻霖的话在脑海中过了好几遍，呆愣愣点头。

“那是不是我让你做什么你都做？”

严浩翔还是点头。

贺峻霖嘴角勾起，撩得严浩翔心神荡漾，“严浩翔，你是不是傻，这么好的氛围，快亲我！”

那些个被砸地鼠般砸下去的鬼又开始冒头，一个两个的眼睛里燃烧着八卦的烈火。

严浩翔眼睛微眯，抱起贺峻霖把地上的罐子一个个砸过去，“氛围不好，我们换个地方，别急。”

“谁急了！”贺峻霖被公主抱起脸红得不行，快到家的时候反应过来不对，“你不是喝醉了吗？刚才都走不稳了，怎么现在又不醉了？”

“贺儿，谁和你说，我刚才喝酒了？”

衣兜里的小票露了个角，贺峻霖抽出来看了两眼就被严浩翔抢走，但还是看到了上面的名字：【海盐气泡水】

“严浩翔！你刚才是装的！”

“你在说什么呀贺儿，我怎么听不懂，现在氛围不错，你准备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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