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嘉祺从寿麻国返回瑶水之滨的草舍,算起来已经半月有余。
期间马嘉祺寻访过很多地方,但没能找到让简亓恢复的办法,次次都是失望而归。
入夏之后,天气逐渐炎热起来,马嘉祺时常于清晨在瑶水之滨沐浴。瑶水清澈见底,水质清冽,盛夏时节用来沐浴是最好不过了。
马嘉祺偶尔会望着瑶水中的倒影出神,不止一次地想起简亓。
马嘉祺:「这水中的影尚可复原,而留我识海中的简亓,却要彻底消失了。」
马嘉祺将简亓收存于识海之中,用自己的修为滋养着他。奈何简亓先前身中绝影杀招,元神被击碎,饶是马嘉祺识海中的修为再盛,也只能延缓简亓的消散,并不能使他复原。
马嘉祺只能将恢复简亓的最后希望寄托于神界之中。
在寿麻国中碰到的程以清和程以鑫二人,身负将摄魂镜送至神界封印的使命,足以说明神界了解寿麻国中发生的事,自然定会知晓女虔所创与影有关的咒法。
况且神界之人,哪一个不是九州四海仙门神修中的佼佼者,修为神格在女虔之上者数不胜数,若能在其中求得机缘,说不定便能挽救简亓。
瑶水离槐江山、昆仑山都不远,灵气充沛,一直是神修炼境的宝地。马嘉祺在这里神修近千载,也曾见到过不少神界之人,更是有幸与其中一人有过一段机缘约定。
那时,马嘉祺神修略有小成,便在瑶水之滨建起一间草舍,当作立身之所。
一日,马嘉祺坐于草舍院内,凝神静修,忽闻竹篱之上微有响动。马嘉祺睁开眼,便见一农人打扮的老者轻敲低矮的柴扉,面带笑意地望着他。
神秘老农:「小友,日头正盛,山路崎岖,不知可否在你这草舍中歇歇脚,讨口茶吃?」
马嘉祺点了点头,起身打开柴扉上的门闩,将老农迎进舍院之内。马嘉祺指着方才自己坐过的罗汉榻,邀那老农先坐下歇歇脚。
马嘉祺:「请进来吧,日头一会儿愈发毒了,您到这里坐着,这里的穿堂风很凉快。」
马嘉祺:「您稍等,我去给您倒茶。」
马嘉祺见男子坐下,便请他稍加等待,转身回内室倒茶。
那老农见马嘉祺离开,便斜下身子,将一双沾满黄泥的双脚放在了榻上,整个人侧卧下来,虚着眼睛假寐。
不一会儿,马嘉祺端着一张梨木床几,从内室走了出来。床几上虽摆放了不少物件,马嘉祺却走得很稳,听不到半点物件摇晃发出的声响。
马嘉祺见那老农已经侧躺在罗汉榻之上,时不时扯出些鼾声,便将床几放在一边,走上前去轻轻拍打老农的肩膀。
马嘉祺:「老人家,此处不是睡觉的好地方,若您要打盹,便移步到内室去吧。」
老农本在闭眼假寐,也不管马嘉祺说了什么,猛地坐起,狠狠地拍了拍罗汉榻的扶手,言语中皆是不满。
神秘老农:「老头我刚刚睡下!怎得就被你扰了清梦!现在我整个头昏昏沉沉的,这下还怎么干活!」
马嘉祺倒也不恼,见老农坐起,便拿起一旁的床几放在罗汉榻之上,和和气气地向老农解释。
马嘉祺:「您别生气,方才我看您匆匆赶路,头上落了汗,若是在这穿堂风来回之处睡着,就该落下头痛的毛病了。」
老农听得马嘉祺的话,知是自己理亏,但还是梗着脖子,不肯松口。
神秘老农:「下地干活的人,怎就那么娇气了。我可没少在那花荫下睡觉,如今身体不一样倍儿棒。」
马嘉祺抿嘴一笑,知道老农好面子,便没有反驳他的话,而是顺着说下去。
马嘉祺:「身体康健便是最大的福分,若是能长久留住这福分,岂不好?」
马嘉祺拿起床几上的茶壶,向两个黏土烧制的海碗中倒入茶水。
那老农端详着马嘉祺摆放好的床几,用手轻轻摩挲了个来回。
神秘老农:「你这床几是梨木的吧!这瑶水之滨不产梨木,你这是从别处带回来的?这做工手艺我倒是没有见过。」
马嘉祺有些羞怩的挠了挠头,想着农家之人都擅长木工,自己的手艺怕是要贻笑大方了。
马嘉祺:「这梨木确实是我从别处得的,不过这几案并非出自他人之手,而是我的手艺...」
老农看着马嘉祺窘迫的神情,又看了看那梨木床几,叹了一口气,正欲做些点评,马嘉祺便把倒满茶水的碗端给老农,微笑着示意他喝茶。
老农接过茶碗,连连灌下几口茶水,摸了摸了唇角,满意地打了一个嗝。
等到老农喝过了茶,已然忘记了方才要将马嘉祺制作梨木茶几的手艺数落一番,视线转而被马嘉祺手中的茶壶吸引。
马嘉祺手中的茶壶倒是比寻常的大了几倍,那老农看了几眼,不由得摇了摇头。
神秘老农:「你这几上的茶壶海碗,倒像是我们农人农忙下地时带的家伙。可是你一看就不是个种地之人,你为什么会有这样一套茶具?」
马嘉祺向老农的海碗中添了些茶水,将茶壶搁在几案上,道出了其中的缘故。
马嘉祺:「此前也有农家人在我这里讨茶吃,而我的茶具过于小气,那人连饮了三四杯,还是口中发干,仍不解渴。」
马嘉祺:「我便想着备下些寻常农家用的茶具,万一将来有人路过讨茶,我也好让人家解了渴再走。」
马嘉祺:「今日您赶得凑巧,我也是第一次将这茶具拿来使用,您觉得这茶具用起来如何?」
老农又喝了一碗茶水,将口中的茶叶沫子吐在地上,轻描淡写地回了马嘉祺一句。
神秘老农:「茶水味太淡。」
马嘉祺笑了笑,喝下一口茶,对老农的话也不甚在意。
老农见马嘉祺不回话,便觉得有些无趣。转头看见罗汉榻上有一本剑谱,老农连忙拿起来翻了几页,又随手丢在一旁。
神秘老农:「这是你所修习的剑谱?」
马嘉祺摇了摇头,回答得十分简短。
马嘉祺:「不是,闲来翻翻而已。」
马嘉祺:「我不使剑。」
那老农“哦”了一声,静坐了片刻,又开口询问。
神秘老农:「那你使什么武器?」
马嘉祺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客气地回答着老农。
马嘉祺:「我用槊。」
那老农又“哦”了一声,静坐片刻,再次开了口。
神秘老农:「你能给我耍耍看吗?」
马嘉祺:「……」
马嘉祺有些无奈地扶住额头,这个老农像是在故意挑战他的耐心。马嘉祺自认为是脾气好的,还从来没见过能让他如此上火的人。
马嘉祺:『槊是用来舞的,不是用来耍的!是不是不发火就把别人当傻子啊!』
当然,良好的涵养并不允许马嘉祺说出这样的话。他只是起身,称自己学武不精,愧于展示,客套地回绝了老农的要求。
马嘉祺没走几步,便感觉身后传来危险的气息,本能地闪身躲避。只听得耳旁空气被切开,发出“嗖”一声响,一把张开的铁扇,从马嘉祺的耳边贴着耳垂飞过。
那铁扇末端有铁线相连,那铁线在日光下泛着白光,同体透亮。只听嘣的一声,那铁线骤然绷紧,铁扇受力,改变了飞行轨迹,瞬间折返,飞速向马嘉祺飞来。
铁扇的飞行轨迹十分刁钻,逼得马嘉祺不得不下腰躲避。不料,那铁扇似乎看透了马嘉祺的行动,竟再次贴地飞来。
马嘉祺双脚一蹬,腰腹用力,向后翻了好几个跟斗,躲开了铁扇的又一次攻击。马嘉祺听到铁线绷紧的声音,便知道新一轮的进攻很快就要来了。
只见马嘉祺大喝一声,单脚点地,便有一柄银槊破土而出,直接斩断了连接铁扇的铁线。
那铁扇没有了铁线作为媒介,已然失去了控制,动力消失之后便掉落在地。
马嘉祺紧握手中的银槊,视线投向坐在罗汉榻上的老农,满眼愤怒之色。
马嘉祺:「你这是做什么?为何要为难与我?」
那老农并未答话,而是以妖力将铁扇拿回手里,冲马嘉祺勾了勾手。
神秘老农:「小友,拿好你的槊,我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老农说完,便以妖力御动铁扇,将攻击变得更加凌厉。马嘉祺被迫卷入这场比试之中,很快便调整好了身形,以手中银槊应战。
老农的进攻精准而流畅,那铁扇仿佛与他的灵魂有了契合。在他手中,铁扇犹如一片羽翼,每一次挥动都带着尖锐的风刃,在风刃所至之处形成气旋,阻挡马嘉祺的移动。
马嘉祺舞动银槊,带起一道道槊光,如咆哮的长龙,将铁扇形成的风刃一一击回。
马嘉祺:『他的风刃压制了我的槊击,我必须要有机会近身,才能将他一击打倒。』
那老农见马嘉祺步法矫健而迅捷,招式灵活知变通,在自己的风刃震荡之下依旧毫不逊色,眼中不禁流露出些许赞许之色。老农收紧手腕,故意打偏几个风刃,向马嘉祺卖出破绽。
马嘉祺捕捉到老农的破绽,迅速调整身形,将槊在腰间挽过,直刺老农要害。马嘉祺的刺击如猛虎出山,威猛而凶狠,令老农有一瞬间的心惊。
老农将妖力灌注于铁扇之上,以铁扇的外缘利刃迎向槊尖。当槊尖与扇刃相交时,两股妖力发生巨大的碰撞。
老农身上的妖力明显要强于自己,马嘉祺的眉头微微皱起,浑身肌肉紧绷,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马嘉祺咬了咬牙,眼神凝重,紧握槊柄,坚持与老农进行妖力对抗。
老农发觉马嘉祺的妖力衰减,便凝聚全身力量,通过铁扇发动最后一击。老者的妖气如排山倒海之势,刹那间贯穿了马嘉祺的防线。
马嘉祺脸色骤变,受到妖力的冲击,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后飞退,眼看就要摔在地上。马嘉祺将手中银槊笔直地插入地面,以此来减小身体受到的冲击。只见那槊尖在地上留下一道极深的痕迹,将马嘉祺握住槊柄的手震得生疼。
马嘉祺:「技不如人,是在下输了。」
马嘉祺本想抬起胳膊,拱手作礼,奈何方才对战之时消耗过度,双臂无力,只好作罢。
那老农收了铁扇,移步到马嘉祺身前,向马嘉祺的识海中渡过一丝妖识。片刻间,马嘉祺只觉得浑身有一股暖流汩汩而过,战斗过后的虚耗一扫而光。
马嘉祺向那老农鞠躬,却被对方扶住,示意不必道谢。
神秘老农:「小友神修有成,根基深厚,已具仙骨,若继续稳扎稳打,将来必成一番大事业。」
马嘉祺从方才的战斗,便知老农深藏不露,绝非等闲之辈。况且他的妖气中隐约透出些神格,想必是与神界大有关联。
马嘉祺将银槊收入识海,向老农询问他的名号。
马嘉祺:「方才在下班门弄斧,实在是惭愧。在下乃瑶水妖修马嘉祺,不知可否告知嘉祺您的尊号?」
眼见眼前的人与自己的秉性相合,老农便也未讳莫如深。只见他眉间含笑,将自己的名号说与马嘉祺。
神秘老农:「身是昆仑客,修得混元初。取次花间过,仙癖是陆吾。」
马嘉祺听闻老者名号,连忙打了一个稽首。
马嘉祺:「原来是上神陆吾,在下方才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陆吾摆了摆手,让马嘉祺不用如此紧张。
陆吾:「好说,好说,与小友比试,倒也是一乐。」
陆吾将一枚虎纹玉牌交到马嘉祺的手中,拍了拍他的肩膀。
陆吾:「此乃吾之信物,小友若在这瑶水呆的烦闷,可持此信物来下都昆仑找我,届时我们饮酒比武,再聚尘缘。」
马嘉祺接过虎纹玉牌,谢过陆吾的好意,约定再次相聚。
陆吾:「既然收了玉牌,还不快叫师父?」
马嘉祺被陆吾的话惊得一时有些恍神,拿着玉牌不知所措,低声唤了一句。
马嘉祺:「师...师父?」
陆吾看着马嘉祺,满意地大笑,转眼人影相声已在门外,随风而去。
陆吾:「三山五岳任我游,海岛蓬莱随意乐。世外交情无久近,东风渐次得桃李。」
马嘉祺见陆吾如此的恣意潇洒,心中对他更是敬佩万分。方才陆吾的话,便是已经讲他视作世外“桃李”,当做徒弟看待了。
马嘉祺向着陆吾离去的方向下拜,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算是全了拜师之礼。
马嘉祺从回忆中醒过神来,从内室的锦盒之中寻得陆吾所赠虎纹玉牌。
马嘉祺:『如今,简亓之事,恐怕要去求陆吾了。』
马嘉祺将玉牌收在身上,御风而起,心事重重地向着昆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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