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嘀嘀。
安静地病房里,心电仪微声作响,张耀独自守在那老爷子的病榻前看着那个形容枯槁的老人,在难以承受的病痛中一点点、慢慢地流逝着他干瘪的生命。
如果他的父亲一直活到这个年纪,是不是也会承受这样的煎熬?张耀不知道。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了,因为他父亲张振死了。被杨家那个疯老头子炸死了,炸得连块儿完整的骨头都没留下来。
所有人都在感叹张杨两家的这场恩怨,可是张耀知道,真正杀死他父亲的人除了杨老爷子外还有他的母亲那玲玲。
他的父亲抛弃了他的母亲,然后他的母亲杀死了他的父亲。
张耀将头埋进手心里。他以为自己会哭,却发现他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那天在温泉宾馆刘宇宁从他手里拿回了那瓶麻醉剂,张耀才明白了你为什么不惜让自己陷入危险也要保护刘宇宁,因为刘宇宁也在义无反顾的保护你。你们两个傻子,为了对方真的什么都能豁得出去,安危,名誉,大好前途在对方面前都不算什么了。
张耀问刘宇宁:“放弃了这个机会,你就不怕张平安对你怀恨在心,回头报复你吗?”
刘宇宁笑笑说:“怕啊。但这与小晗无关。我为她所能做的事已经太少了,但至少还能拼尽全力保她一个平安。”
那一刻张耀想起了张平安。其实你的担忧是没必要的,张平安在离开张家时就已经抱着了断前尘的意思了。为了他,张耀。
离开张家那天张平安对张耀说:“小耀,我对不起你太多,我走了之后你就忘记我,不要联系我。我已经在泥潭之中,能为你做的事太少,唯有尽力保住你的平安。所以,就算你找到我我也不会再见你。如果我出了事,你也不要来救我,就让一切在我这里终结,只要你好好的,小耀。你一定要好好的。”
张耀有多么在意你,张平安知道,如果动了你身边的人张耀也不会安宁,张平安也知道。就因为知道,所以他愿意放下过去,换张耀一个平安。
后来他们是怎么分开的?啊,是满脸厌恶的那玲玲把抱在一起哭成一团的他们俩强行分开了。那玲玲驱赶张平安的样子到现在张耀都还记得,好像在驱赶一条没用的狗。张耀想,大概就是那时他有了想离开这个家的念头。
他知道那玲玲是爱他的,但除了他,别人在那玲玲眼中似乎都是不值一钱的,包括张振在内。张耀曾想如果那玲玲不是总拿那家的恩惠和她无休止的抱怨来攻击张振的话,那张振会不会就能在家留得长久一些,他们家会不会变成另外一个样子?
张耀不知道。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那玲玲还是每天怨妇模样,张振还是经常不回家,他最好的兄弟张平安走了,他爱慕的人也有了圆满的爱情。
张耀坐着车来到筑城守军部队大门口时才意识到他竟然是这么孤独。
收了你的东西,张耀只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不得不来找张平安的理由。现在这个理由没有了,但他还是来到了这里,不过当他让身边新的警卫员去询问门卫时才知道,张平安早已退伍了。
张平安并没有到服役结束的年限却可以退伍,张耀意识到了什么,他不敢多想也不敢多问,只揪着一颗忐忑不安又难过不已的心回了家。
张振要动手了,张耀终是失去了他最好的兄弟,而他对这一切却无力阻止。
张耀沮丧到了极点,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是这般的无用,谁也保护不了。不过,当他进了家门他才发现这还不是最糟糕的,那玲玲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将屋里翻了个乱七八糟,好像被贼人掠过一般,发了疯地不知在找什么。
“妈,您怎么了?”张耀急忙跑过去,拉起伸长扫帚在床底下划来划去的那玲玲。那玲玲头发散乱,衣服满是灰尘,一脸惊恐地拉住张耀慌乱地说:“花,花没了。”
“花在啊,我进门还看见了。”张耀不知所措地扶起那玲玲:“不就放在客厅的窗台上……”
“少了一朵!少了一朵!”那玲玲突然歇斯底里地抓住张耀的胳膊猛烈摇晃起他。
张耀莫名其妙,那盆花看着团团簇簇地开了一片,他还真没仔细数过到底有几朵。不过就算少一朵,也没关系吧?那里不是还有好多?
“我到处都找了,没有,没有!”那玲玲突然又放开张耀,疯癫地揪起自己的头发瞪大眼喃喃道:“是你爸,一定是你爸拿走了。今早你爸从家走的时候看过那盆花,我怎么就那么大意?我怎么就那么大意!”
“妈,妈,爸看了眼那花儿也没什么吧?也许他就是看着好看随手摘了一朵……”
“你知道什么!”不等张耀说完那玲玲就猛地推了他一把,力气之大差点把张耀推了个跟头:“你爸是想害死我,然后去找那个女人!”
张耀心里一刺,他不想在这个时候质问母亲当年旧事,只是很疲累地叹息道:“人家现在过得好着呢,未必看得上我爸。不然我现在打个视频电话给我爸,你自己问他……”
“不许打!”那玲玲猛地上前打掉了张耀掏出的手机,还上脚就把它踩碎了:“你一打,你爸就回来杀我了!”那玲玲神经错乱似地发泄了一通之后又冲进卧室里拿出行李箱开始收拾衣服:“我们现在就走,去你姥爷家,去你舅舅家,离开这里,离开这里……”
“我觉得你还是在家待着比较好。”张振的声音突然在客厅里响起,张耀扭头看向他,迎上他的目光,第一次感觉这个自己曾经最亲近的人此时冷漠的如同一座极寒冰山。
张耀第一次发现,他好像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他的父亲。
“你的美人泪开得那么好我摘了一朵又怎么了?”张振一步步逼近那玲玲,将自己高壮的身影完全笼罩住那玲玲,低头微笑:“你在怕什么?怕我把花溶进水里喂给你喝,然后让你腐烂到尸骨无存只剩一堆恶臭吗?不。”张振摇了摇头,直起身:“这是你想对我做的事,我怎么会和你抢?”
那玲玲跌坐在地上牙齿打颤:“你胡说,那只是一盆普通的花。”
张振没有再说话,只居高临下地垂眼瞅了一会儿那玲玲,然后他转向一边震惊无比的张耀冷冷道:“我有没有和你说过不要再去找张平安,为什么又去?小耀,你怎么也让爸爸这么失望?”
张耀后退了半步没有说话。这样冷漠又恐怖的父亲是他从未见过的,他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从今日起你们母子不许踏出这屋子半步,如果想吃外卖可以让保镖帮你们买。”张振冷冷地又说了句,然后就转身离去了,还带走了那盆花。
那个时候大概连张振自己都没想到,这是他和他的妻子与儿子此生最后一次见面。
“呃,呃,呃……”
病床上虚弱的老人一声又一声地打着嗝儿,张耀坐起身子看了他一会儿,站起来离开了病房。
如果不是后来舅舅带着人强行把他们带离了那个连续好几天停水停电停网断绝了与外界一切联系的房子,张耀想,他会不会也和他妈妈一起被炸死在那房子里?
不,不会。因为他们是在离开后才有机会过来看那老爷子,也是那一次的探病,那玲玲去看了眼在同一个医院里的杨老爷子。
张耀没有跟着去,他不知道那玲玲和杨老爷子说了什么,更不知道家里连个警卫员都没有了的杨老爷子从哪里弄来了烈性炸药,拖着从icu大病初愈的残破身体,以一己之力,为杨家和那家都报了仇。
这个真相大概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了。只要那家势力不减一天,那所谓的真相就会和消失的人一起深埋黄土。
张耀站在医院的楼道里深吸一口气,他感受到一丝凉意,扭头看向楼道开着的窗。窗外亮着昏黄光晕的路灯照着些许叶片随风旋转而下,原来夏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了。
“小耀,时间太晚了,跟舅妈回家吧。”
皮鞋轻敲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张耀的大舅妈脸上难抑疲倦,但在看向张耀的时候还是勉强撑出一丝笑意。
张耀很乖顺地走到大舅妈面前平静开口道:“舅妈,我已经申请了加拿大的一所大学,先去念一年语言,再进修专业课程。学校的录取通知书和签证我都拿到了,九月开学,我打算下周末就过去了,早点适应那边的生活。”
那家舅妈惊讶不已地看着张耀说话都结巴了:“你这孩子,什么时候申请的学校?你爸妈……你妈知道吗?”
张耀微微扯动了下唇角:“他们不知道。高考成绩下来我就自己申请了那边的学校,本来还想着怎么从家里偷点儿钱出来交学费,现在也不用琢磨这些了。我爸我妈的钱现在都在我手上,我交个学费也不在话下了,所以签证很快就办了下来。以后在那边的生活费,我计划着点儿花,再打打工什么的,维持到大学毕业没什么问题。”
张振是个会赚钱又会搞关系的,多少年积累下来也算是家底丰厚了。他的公司虽然在他死后被那家接手,但私人账户上的钱外人是动不了的,只有那玲玲母子可以动用。张耀以前都不在意这些事,现在他爸妈都出了事,张家的财产自然而然也就都是他自己一个人的了。
是的,那玲玲也出事了。在得知张振被炸死后她就疯了,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胡言乱语,一会儿又见人就打。那家把她送进了精神病院,很高级的精神病院,但也是精神病院。如果没有直系亲属签字,她往后余生就只能在那里度过了。
张耀对此没有异议。他已经十八岁了,成年了,不再需要监护人。
“那你,既然,主意已定,那就按你的想法去做吧。能去国外读书也好,换换心情,我想你舅舅也会同意的。”那家舅妈见张耀已经把自己的未来安排好,她也暗自松了一口气。
张耀怎么说也有着一半那家的骨血,家逢大难,那家两位舅舅再怎么嫌麻烦也不能完全撒手不管。现在张耀给自己选了一条最好的出路,不用麻烦谁还解决了问题,那家舅妈自然乐得送他一程。
至于张家的钱都是张耀的,那家也不缺那一笔,那家帮着张耀照顾这个疯妈就算对他仁至义尽了。
“走吧,今天太晚了先和舅妈回去好好休息,你的事儿明天再和你舅舅仔细商量。你年纪不大独自去国外念书也不容易,舅舅舅妈也得帮你好好准备准备。”
那家舅妈这次对张耀露出了真心的笑容,她伸手轻拍了下张耀的肩头,又看向那老爷子的病房叹息了声:“只盼着你姥爷也能快点儿好起来,这么大年纪了,还得了这样的病也是活受罪。”
“姥爷的病要不请中医看看?”张耀也瞅了眼病房低低说了声。
那老爷子得的是膈肌痉挛,日夜不停地打嗝儿,吃不了饭喝不了水连睡个囫囵觉都不成,整个人就靠输营养液勉强维持着。那家本来是看不上中医的,但西医有名的大夫都请了一圈了,专家会诊也解决不了问题,现在不得不考虑请中医了。
“唉,你舅舅也考虑请中医专家来看了,但我们在这方面不熟,也不懂,所以也不敢随便找人。”舅妈疲累的叹了口气,然后温和对张耀开口道:“舅妈知道你有孝心,放心吧,你姥爷吉人自有天相,一切都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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