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明天

纵使岁月匆匆，高雄路却一直在，经历了一代又一代之后，其间网状关系交错复杂。延绵之后变成浓浓的人情味，混入高雄路172号嘈杂的食客中，混入刚出锅滚着热气的牛肉豆皮儿里。

高中毕业后李小米回过武汉两次，一次是去取外婆的骨灰坐轮渡到外公海葬的那片海峡，打算遵从遗愿将两人共葬于此。

她从前不知道外公要海葬的意义，现在明白了，那里是他和外婆相遇并救下外婆的地方。也是他和战友王生工作的地方。

原本以为，江岸是外公一生的归属来着。其实江岸是开始与结束，而非过程。哪有人活一辈子，人生中只有一个标志地点的。只不过有小米参与的人生里，外公外婆一直在江岸。

外公去世那天外婆也并没有早早睡觉，她忘记了很多，忘记了王生，忘记了那场意外。但她没有忘记外公为她寻来的那只蓝翅蝶。

那是她再一次重生的希望。只是外公说过，离别太伤感，他希望外婆永远也不要经历。

和王生是，和李志诚也是。

李小米站在轮渡上眺望，海风呼啸，逍遥而自得。天色渐晚时分，夜光点点坠入海湾。她轻轻用手按住右耳。

“外婆，你应该还有好多话想和我说吧。只不过你忘了。”空气微凉，女孩的声音有些哽咽得发颤。

“没事，你去了海的那边后，找外公一起想。想到了就说给我的左耳听，左耳离心脏最近了。”

再回到高雄路时，老王邀请她去牛肉豆皮儿铺子坐坐。她如约而至，坐到了儿时最喜欢的那个位置，桌上还有她和王辰贴的米老鼠残骸。老王照旧给她冲了一碗豆花，没收钱。

“你外婆给你付了以后的豆花钱，只要铺子开着，你就来喝。”

李小米点了点头，捧起温热的豆花喝了一口“王叔，王辰没回来吗？”

“他呀，这小子最近在部队不老实，挨了不少训。老子一气让他别回来了，丢我们老王家的脸。”

李小米跟着笑笑，想起三年前，王辰报考了海军学院，李志诚和王生当年那一所。

他对自己的爷爷王生没有什么清晰明了的印象，就连老王对自己父亲的了解也是从和李志诚每天的唠嗑中听说到的。

可所有关于王生的线索都在昭示他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在那场轮船意外上，也是因为自己的海军头衔毅然决然留到最后一个逃生。

王辰和她说过，他想成为王生。成为一个伟大的人，成为江岸的骄傲。

他也确实这样做了，延续着军人风骨，也延续着高雄路孩子们未来的故事，永远不知天高地厚地张狂，肆意盎然。

“王叔，你以前告诉我，海的另一边不是海。如果太想念，游过去就好了。”

为豆皮儿抹酱的男人愣了一下，抬头看李小米。目光里包含着岁月流转变迁的模糊感。

多年前为了安慰女孩的一句随意话，他没想过会再次被提起。被岁月拾掇，拍打灰尘。

“你还说，江岸没有坏心人。”

这些，都是自己的幼稚时期，一个成熟的大人告诉自己的道理。

是她未来很多年，只要内心沉寂都会停下来反复思考的问题。

“小米记性真好。”老王的语气里流露着些许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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