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漏洞【92】

【92】吉秋对阵冲击波！（其一）

排解压力的路不只有一条，格雷戈里也成功证实了这句话的正确性：好吧，自己喜欢的让居然会是他的新生物老师，而且还是克里斯的姐姐？如果只有前一个消息，那格雷戈里的世界观最多只会崩塌个半边天，可是—

两块“半边天”全数崩塌的话，那就是“整片天”了。自认为爱情之愫被就此掐断的格雷戈里，他开始选择新的方式去缓解情绪压力：结交些新朋友。

不过，有了赫吉本的教训，格雷戈里在这一学期的交友路程中，会极力避免与那些叼着烟条、臂刻纹身或打着耳钉嘴环的酷痞子们继续交往。事在人为—不久后的现在，他总算成功了。

他的新朋友，唔，如果按照一般人来看，吉秋这个名字特别到有些怪异，甚至是畸形或另类？格雷戈里没怎么接触过亚洲文化，对于日本列岛那里的民风习俗，他更是一窍不通—也许，把名字取得复杂一些，就能避免日本传说里的妖魔鬼怪去侵扰他们？没人喜欢连叫都叫不上口的猎物，不是吗？

吉秋是位留有一头黑色长发的亚裔，眼眶中的瞳眸是樱花般的色彩。在课余时间，她会将自己的吉他摆放在膝盖上，吉他的顶部抵住那件秋叶般的橙色外衣，用五指拨动吉他上的丝弦去哼唱歌曲。有些是摇滚金曲，还有些则是风格古老的日本童谣。

唔，被分配为吉秋的同桌，格雷戈里认为这没什么不妥。他们的交流还算顺畅，吉秋的日式英语口音也被格雷戈里逐步纠正。好在格雷戈里与吉秋都没试着融入过学校里的八卦圈，否则他们都会得到一个劲爆而又尴尬的消息：他们二人的名字被挂上议论头榜，不少人已经开始打赌，看他们谁会先向对方表白。

实际上，格雷戈里只是把她当成自己的朋友，自己的哥们—但他们不会像赫吉本那样邀请或伙同彼此，去停车场“借辆车玩玩儿”，而赫吉本口中的借，通常是有借无还。

二人在开学一个星期后就成了不算疏远的朋友，又是个一如既往的午后，格雷戈里与吉秋分享着午餐盒中的三明治与培根芝士饭团，他们开始聊起这周末的度假计划，吉秋也将一个新名词灌输进格雷戈里的脑中。

“乐道大会？”格雷戈里学着吉秋的日语口音，复述着她对自己说出的这个时尚新词。吉秋点了点头，开始向格雷戈里介绍日本的文化。

“乐道大会，与茶道、花道和剑道一样，音乐也有它自己的道术轮回，”吉秋将自己的吉他从课桌中拿出，她收起餐盒，先将左腿弯曲后搭上她的右膝，又将吉他放上自己的左腿，“乐道大会，是为了纪念日本战国时期的乐师明秀，他曾在两军阵前，仅用一首乐曲阻止了战争的爆发。”

“一首曲子？”格雷戈里咽下口中的饭团，擦掉嘴角上恼人的芝士酱后继续打起精神。吉秋拨动琴弦，为格雷戈里弹奏起明秀乐师的故事—

“在很久前地日本列岛，武士与浪人们效忠于大小不一的封建大名，大名，也就是我日本古代的公爵贵族。明秀为了寻找灵感，携着他的木弦琴游走四方。可随着旅途的延长，他所看到的那些战争与残酷，也就越发地刺痛着他的心弦—”

“—最终，他回到自己的故乡松石镇。当他听说全村的人都在饱受浪人武士们的剥削与压迫时，他咬伤自己的拇指，用血液谱出一首被称为他造诣顶峰的乐曲！”

吉秋手中的吉他弦，它们的振动变得舒缓，乐曲开始变得温柔动听。吉秋的故事还没有结束，明秀的故事也没有结束。

“当他的父亲劝他尽快逃离时，他只是背着自己的木琴踏上战场。最终，他的乐曲随风飘动，飘入每个人的耳朵里，心里。人们想起和平与幸福的生活是多么美好，战争结束了！为了纪念他，人们创立乐道大会来宣传明秀的精神，音乐，爱与和平。”

故事结束后，格雷戈里也不禁对吉秋故事中的乐师表示赞叹：音乐的力量，远比他所设想的要强大很多。

“这个周六，唐人街里会举办一次乐道大会，纪念明秀与中国的音乐家冼星海，”吉秋抱起她的吉他，踏上折凳后设想有无数闪光灯正在照向自己，“我也会是演奏者们的一员！格雷戈里，到时候你一定要来捧场哦！”

“那当然，唔，我和雪尔莎都会到场的！”刚从故事中缓过神来的格雷戈里，急忙用几口杯中的冰水帮自己提神醒脑，今天就是周五了—看来，格雷戈里今晚就要着手去对抗他的数学作业了。

评价一次犯罪活动是否完美的关键，第一便在于清理工作是否到位，第二点，便在于要学会找些替罪羊—双面怪杰，焦痕小姐与绿林游盗，他们的失败不过是成功之路上的小扎脚石，他们成功也好，失败也罢，爱德华兹的总体目的已经达到：牵制、消耗警方的力量。

“交给我好了，推销员先生。”爱德华兹的新雇工，将手中的话筒扣回公共电话亭，通话结束。明天的唐人街音乐节是个机会—警察不可能不来维持秩序，游行狂欢的人群也将成为他最好的袭击目标。

档克里斯安插的眼线公共电话亭抵达时，那名新雇工已经无处可寻了。

克里斯明白，这次他们碰上对手了。

看到乐道大会现场的第一眼，格雷戈里便咽下口水，揉了揉尚有些疲倦的双眼—能看到如此壮观的场景，他的辛苦没有白费！下一次如果还有这种活动的话，那就是让他帮吉秋解决数学作业，那他心里也是一百个愿意！

石门与屋檐下的灯笼，舞龙队，舞狮，手持火把的卖艺者，头戴木刻面具、脚踩高桥的花鼻小丑，气球与派对彩纸，鞭炮与铜锣声。简直比过年还要热闹！

红色的喜悦氛围，很快也将格雷戈里与雪尔莎感染，只有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傻瓜才会拒绝这种狂欢！

“不！吉秋，听着，你这么做，对这场音乐盛宴而言是种冒犯！”

“可是爸爸，我也和你说过了我不喜欢这样！”

嘈杂的争吵声中，格雷戈里听出吉秋同另一名音色较为老成的男人产生了些争执。他拉起从推车小贩那里得来一只免费糖人的雪尔莎，循着声音的起始之地，迅速地穿过人群与彩车。再快些，现在吉秋可能急需他的帮助！

吉秋依然穿着那件橙色外衣，头戴粉色的蝴蝶结头饰，用双臂护住那只她不肯上交于父亲的红色电吉他。嘉太郎正试着同他的孩子沟通—用不失身为父亲的威严的方式。比起使用更加尖酸刻薄的话语，他更希望吉秋知道什么叫见好就收。

“我已经同意你去学吉他了，可在这里，在乐道大会上，只有传统乐器才能真正传承明秀的意志！我和你说过不止一次他的故事了，他是用木弦琴带来了和平，不是什么噪音一样的重金属乐！”

“可是爸爸，明秀他也说过，乐曲的表达是不分方式的！重点在于热爱音乐的意志与真心。我有我自己的表达方式！”吉秋向后方退去，身后是一堵木架与卡纸构成的临时幕墙，她不会换上和服，去和父亲一起弹奏木弦琴的，说什么也不会！

“那你就别想上台了！”嘉太郎对自己的孩子留下最后一句话，转过身后回到舞台的幕后梳妆室内。看来，今年的表演，他又是要孤军奋战了。

嘉太郎地背影远去后，格雷戈里与雪尔莎才从幕墙背后走出。格雷戈里不知要如何去安慰对方，他站在吉秋身边，将手轻轻搭上她的左肩。

雪尔莎也将自己的糖人塞到吉秋手中，当吉秋对她表示感谢时，雪尔莎只是用略显严肃地天真语气叮嘱吉秋：“要好好对我哥哥哦，他是个好人！”这句话，惹得格雷戈里与吉秋一起笑了好久。

“我爸爸是一名音乐老师，可是他非常厌恶传统乐曲以外的音乐，”笑过之后，吉秋开始向二人交代事情的原委，她对二人低下了头，握住吉他的十指更加用力，直到她的双臂开始发抖，“他认为，这些是有违音乐道术的投机取巧。”

“可它们并不是，我听过你的歌，”格雷戈里又看到吉秋左手上的几圈创可贴，“我也知道你练习的有多刻苦。”

“家人之间要好好相处，”雪尔莎也点了点头，她今天的话有点少，直到现在，她才开始表达自己的想法，“只要心平气和地沟通，叔叔他一定会理解你的！”

“谢…谢谢你们…”吉秋也对二人点了点头，她将二人揽到身边，张开双臂为他们献上自己的怀抱—格雷戈里当然不讨厌这种安慰形式，只不过，三个人一起拥抱的话，这让他多少有点儿喘不过气来。

“吉秋她，还是不愿意么？”舞台幕后的化妆间中，面对妻子的疑问，嘉太郎没有回答，只是反复检查着自己的和服与面饰。他一手操弹着面前这把木弦琴，另一手则端起瓷杯，将一小杯绿茶倒入口中。

“孩子的兴趣，还是要鼓励一下的好，”妻子为嘉太郎按压双肩与手臂，她提醒他不要过于紧张，他的琴技，在她眼中一直都是最好的，“嘉，你对吉秋太过严厉了些。”

三个孩子站在化妆间门前，吉秋的左手举向身前的木门—红棕色的桦木制大门。可她要敲响的又不仅仅是面前的大门，更是父亲的心房之门。她想要与嘉太郎谈话，可父亲的威严与身为孩子的怯弱感，无疑成了这种沟通间最坚硬的障碍。

“你是不会明白的，”嘉太郎放下空掉的瓷杯，十年前的回忆再次涌上心头。每当他与吉秋的争吵战火熄灭，每当他的心再次归为平静，他都会回想起那件事。这件事一直被他深埋心底，他知道这样赌气让他比小孩子还要幼稚，可至少这能让吉秋稳扎稳打地步入音乐殿堂，不会让她受到伤害，“我不希望她继续投机取巧下去！”

不知是那杯绿茶的作用，还是他早已知晓门外有三名窃听者的存在。妻子靠在他的肩上，这位日本琴师，也为他的爱人述出那篇被他封锁了十年的故事—

那时的嘉太郎，才刚刚遇到他此生中不可再遇的学生—他天资聪慧，仅凭一曲便让嘉太郎从中听出他的才能，他是一块顽石，可经过打磨之后，顽石与沙砾下所覆盖的宝玉终将展露出它应有的闪耀！

嘉太郎开始教导他，他也真心受教。

嘉太郎认为，自己的事业与音乐，找到了真正的继承者。嘉太郎认为，他就是自己正在寻找的人。明秀的精神从嘉太郎的父亲手中传至嘉太郎，又将从嘉太郎手中传上他的双手，这就是宿命么？那时的嘉太郎认为，这就是音乐赋予他们的宿命。

“什么？离开？可是—为什么？”

“老师，这么长时间了，多谢您的照顾。”

他离开前的一夜，为嘉太郎在一家五星居酒屋中安排了谢师宴与乐曲演奏。身后的保镖与合伙人们，他们身着子夜般的黑色西装，可就算这身黑衣再怎么黑暗，嘉太郎也能看出那黑暗之下隐藏的城府与虚伪—

“我想去做现代音乐，老师。现在不是六七十年代了，您的艺术应该被放入博物馆，被载入史册。可现在，是电子与重金属乐的时代了！加持先生看中了我的才能，我的歌会被更多人听到！老师，这难道还不算是个令人兴奋的消息吗？”

“够了！你这样只是在投机取巧！我教导过你，你也发过誓，你说过自己不会为了名利去放弃音乐，可现在呢？”

“老师，看看您的琴馆吧！现在来听琴的人，和几多年前还能比么？这是学费，”他将五大叠钞票甩到嘉太郎身边，“拿着这些装修装修您的琴馆，然后把剩下的存起来。再过个二三十年，您就去安心养老吧！”

“滚开—！我没有你这样的学生！”嘉太郎的情绪一度失控，他不能相信，自己倾尽所有培养出的学生，居然就要这样离开他。他不能接受这一切，他无法接受这荒谬的扭曲现实！

“滚？该走的人是您，老师！这场子是我定下的，饭菜是我点下的，这些钞票也是我给您的。您就是这样表示感谢的么？”

他们的最后两次次见面，是在三个月后。嘉太郎看着晨报上的头版报道：《某知名出道新星，因在商业汇演涉嫌虚假弹唱被多方解约》，嘉太郎知道法律对虚假弹唱的制裁会是什么，他的学生，以后都无法再踏足日本的娱乐演艺圈了。

那场谢师宴结束五个月后，报纸的头条上再次刊登出嘉太郎所需的报道，可这一次离别，距离竟成为生死间的边线—舆论暴力，拒绝复出，嘉太郎的学生从此一蹶不振，他开始颓废，他开始酗酒，开始在烟条、酒精与药丸中麻醉自己，最终因急需毒资在便利店持枪抢劫，在沟通失败后，被刑警们的枪弹击穿脑颅…

“一帮投机取巧的东西！”

“没一个好东西！什么现代音乐，根本就是对乐坛的污染！”

嘉太郎的眼中，流出两道冲淡面妆的热泪。

“爸爸…”吉秋放下手中的吉他，现在她想清楚了一件事：她可以放弃音乐，她可以放弃自己所喜爱的音乐，但她不想让父亲继续伤心，哪怕这意味着她要承担起与那把吉他分离的痛苦。

“等等，你这家伙是怎么—啊—！”

后台安保人员的惨叫，将三人的注意力从化妆间转为身后的后台入口—简直就糟透了不是吗？又一个身载电子装备的超级罪犯，格雷戈里还以为，双面怪杰他们的入狱能为其他罪犯好好上一课呢！

“我是冲击波，接下来，这个会场是我的了！”

恶棍对三个孩子放出威胁，格雷戈里也在第一时间拉起两个女孩的手臂，是时候使出屡试不爽的一招了：逃跑！不，等等，吉秋的父母还在门后，格雷戈里差点忽视了这个问题。不过，好在克里斯与摇滚弗莱迪他们也在这儿，寻求支援暂时还不算是件难事。

“真是太好了，我熬了五天才得来的周末，现在又被一个缺席监狱的疯子给搅黄了！”

格雷戈里在心中为自己默默缝制了一小包自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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