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漏洞【85】

【85】末日程式（其二）

一叠电视台节目编排表，被斯蒂文森用他那沾满汗液的双手递向莫伊拉，庞顿中城电视台的台长。

莫伊拉接过那些日程单后，再次叮嘱斯蒂文森记得保持轻松，另外，他在第三张节目编排表上打错了三个单词，整整三个！莫伊拉推了推鼻梁上的玳瑁色镜框，以上这种拼写错误，她不希望再从斯蒂文森身上发生第二次，否则，下次可就不是几句警告就能解决的事情了。

“开始插播乔家巧克力奶的广告，之后是动作电影和两小时的卡通轮播。”莫伊拉对身边的转播员说道，至于她自己，今天还有整整五个赞助广告、两个访谈节目要拍，又是要操劳过度的一天！

电视台一层的接待大厅中，五根纤细的手指上佩戴着善良的粉色美甲—莫伊拉那个老古董，她当然不会允许贝蒂这个接待服务生佩戴美甲，可这是贝蒂的爱好，而且她每一次都能靠一副手套骗过莫伊拉的眼睛。哪怕莫伊拉现在年近六十，她对新闻与收视率的嗅觉依旧敏感。可要是谈到莫伊拉的视力，贝蒂认为，就算她把自己的手改造成终结者那样，恐怕莫伊拉也难以察觉。

一声门铃，一声电子合成的“欢迎光临”声与自动式玻璃门向两边滑动发出的声响，贝蒂抬起头来，四名访客走向前台，而其中三者的名字，都被写在了莫伊拉今天的约见名单上。

“雪诺小姐，兰瑟先生，还有墨菲斯小姐，今天莫伊拉会在中午十一点与你们会面。”贝蒂逐一核对着前三者的名字，她走出前台，对三人浅鞠一躬后，为他们带路前往等候厅。直到那被忽视的第四人，伸出他那只埋藏于黑暗之下的利爪—

五根金属手指拼接而成的利爪，带着它的冰冷与寂静落上女侍者的左肩：“难道我就不值得您来重视么，小姐？”

“抱歉，先生，”贝蒂甩开这名陌生来客的手掌，像是刚刚被沾上了什么脏东西一般，拍打了几下自己的双肩，“但与台长的会面需要预约，您可以试着在今天下午之前拨打—”

“哦？是么，我可不这么认为！”黑程式脱下身上这件比破麻布好不了多少的大衣，当他的真容再度暴露于灯光之下后，首先对此表示震惊的人，自然是手携文件夹的墨菲斯。

当然会是她了—贝蒂从没见过眼前这名半机械科学怪人，兰瑟与雪诺也一样。可墨菲斯永不会忘记黑程式的恐怖面容，她不会忘记他曾对自己做出过些什么，他曾将她的记忆抹处，她曾沦为他的一具傀儡，而现在，本就被克里斯亲手销毁的他居然回来了—从地狱的裂隙下攀回人间，这次对电视台的单独袭击，会是他又一个恐怖计划的开始么？

黑程式的总体外观，与他被粉碎前并无太大差异。除非—除非也有人像墨菲斯这样，无法忽视黑程式胸前那道猩红裂缝的话—裂缝之中，诡秘的血光，与无数装满血浆的灰红色脓瘤相互拥挤着、蜗居着，像是一颗颗心脏般跳动着。真菌蚁，墨菲斯居然由此联想到了真菌蚁？那些染上真菌孢子的蚂蚁，它们身为昆虫时的意识与养分，早就被那些菌丝榨透吸干了，黑程式，他会不会也被…？

贝蒂按下大厅前台的警铃后，四名身材魁梧的安保人员手持电棍，从黑程式的身后快步走来。拦在贝蒂与墨菲斯等人身前后，安保人员开始对黑程式发出警告：现在就转身离开，否则，这件事可能会上升到需要四人采取暴力的程度！

“先生，请您自重。”贝蒂拍掉肩上的尘土，在安保人员诉诸暴力前，对这陌生的第四名访客发出最后警告—这是她所能给予的最大宽容了。

“自重？哈哈哈！我的小朋友们，看来你们还是没能搞清楚状况啊哈哈哈—！”地面开始颤动，整栋电视台塔楼都开始随着这振动而摇晃。威胁自己？在末日程式眼里，他们连为自己弹灰都配不上，又何谈对自己产生威胁呢？

颤动与摇晃变得愈发严重，大理石地板上开始出现裂隙，之后几道化为一眼无际的漆黑深渊。墨菲斯手中的文件夹，也在这摇晃的作用下从她的手中滑落，一张张说明文档从兰瑟的手中飞起，尽管雪诺尽力试着去抢救它们，可还是有一张标题加红的内容概述，在这阵巨大骚动过后落到黑程式的手中。

“兰瑟少爷，您有没有受伤？”雪诺扶住差点摔倒的兰瑟，可兰瑟所关心的仍是手中那叠工程文件：一，二，三…为什么比原来少了一张？现在可不是火上浇油的时候！

环顾四周，见贝蒂与四名安保人员都安然无恙后，墨菲斯收起梦魇的黑爪，她在心中对毛绒陷阱他们下达指令：先让其他人从这里安全撤离，找黑程式算账的事，要安排在这件事之后。

“我没事，雪诺，可是，可是—”兰瑟将幸存的纸质文档塞回文件夹，看着雪诺空空如也的双手，他知道心中的恐怖猜想已经被转化为现实，“项目的总览概述，那张文件在哪儿？”

“我，十分抱歉—”还等没雪诺说完她的这句道歉，黑程式摇晃手中纸张所发出的沙沙声又将众人吸引—兰瑟知道他手中所握的纸张上记录着什么，兰瑟也知道，黑程式现在肯定比得到新玩具的孩子还要开心。

黑程式将内容概述对折三次，之后，胸前的血瘤裂缝中生出两行排牙，当那对排牙触碰到折纸的一刻，它们开始快速撕咬那张纸质文件，直到那文件在众人面前被切碎为数百个碎片后，两行排牙才再次印泥于血瘤与阴影之中。黑程式对墨菲斯等人摇了摇头，吹掉掉落于掌心的纸屑后，他面带微笑，对他们抛出一句略带讽刺的疑问：“刚刚那些小纸片儿，是不是你们要找的东西啊？”

“那是我们公司的东西，您最好做出合理的解释，先生。”雪诺直面黑程式，口吻中的平静转为略带威胁的严肃。她不喜欢眼前这个男人，从刚才四人碰面开始，这个男人给她的第一印象，就让她不禁想到那名早已覆灭的罪恶者—奇波夫。

黑程式，现在他称自己为末日程式。当兰瑟开始尖叫时，当墨菲斯也在雪诺面前捂住她的口部时，雪诺的腹部，随之传来一阵割裂的剧痛，如瘟疫般直达全身：末日程式的拳头，迅捷而又有力，雪诺的腹部被他的左拳击穿，她的伤口中露出些许电火花与金属零件，以及她曾身为千字节时的记忆—

为斯坦卖命时的忠诚，身为千字节时所犯下的罪恶，与杰瑞米•亚里克的邂逅与情愫，被99号斩首，芯片被插入新型机械骨架，被注入金属细胞，以“雪诺”的身份复活，成为现在的自己…这些来自十四年前的记忆被再次挖掘、唤醒，被末日程式使用记忆转录，复制到他的大脑皮层之中。

“原来是这样，”末日程式对着面前的金发女人摇了摇头，他搂住雪诺那彰显曼妙身材的腰部，之后直接将她抛向大厅右侧的巨型霓虹灯屏，看着那令他作呕的女人坠入黑暗，末日程式的内心无比满足。他又对霓虹灯屏上新砸出的缺口咂了咂嘴：“千字节，好久不见了啊，你变弱了！”

“雪诺小姐！”见到此情此景，兰瑟自然想要尽快前往雪诺坠落的地方，对她进行帮助。可墨菲斯只是拦在他身前，一语不发地阻止他的冲动：看来，面前的男人来者不善啊！

从缺口后方站起时，雪诺左臂上的伤口，与她腹部的可怖黑洞竟全数消失—兰瑟揉了几圈自己的眼睛，他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可是怎么会这样？这怎么可能？在他的印象里，雪诺只是自己爷爷公司中的一个职员，她的确说过自己练过女子防身术，可这也是防身术的一部分吗？就是把这说成是大德鲁伊法术，兰瑟都要考虑相信了！

“还是这么坚强啊，千字节，”末日程式对雪诺做出嘲讽，“从很早之前，你就是斯坦的好奴才了！不像我，只配在垃圾堆里待着，只配被你拆成碎片！”

黑程式看到雪诺的粉红色双瞳，那双美丽到有些虚假的瞳仁，伴随自己话语的结束开始震颤—恐惧，原来除了杰瑞米以外，雪诺还有不少软肋啊！末日程式得意地欣赏着雪诺的惊恐，接下来，就是兰瑟与墨菲斯了。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这样称呼雪诺小姐？这个家伙究竟是谁？”无数个无端的疑问，从兰瑟的内心不断冒出，可现在还不是去探究它们的时候，地面的震动加剧了，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试图突破地壳、抵达地面…

巨大、恐怖的苍白骷髅头颅，它的尖牙、脊梁与肋柱突破最后的极限，抵达地表，这份大礼，末日程式很早之前就埋下了。换个说法的话，倒不如说是某些人自食恶果—1987年的坟墓巨人事件后，猜猜坟墓巨人的残骸被那帮所谓的“环保分子”埋到了哪里？就是这儿！只不过，当时这里还只是一片荒郊野林，那些人收了近80万美元的“垃圾处理费”，可真正用来处理坟墓巨人的开支，连这80万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现在，是时候让坟墓巨人重见天日了—！

“你好我是毛绒陷阱你可以把我当成是某个超级英雄团队的队长，可我没带什么盾牌，”毛绒陷阱肩上背着贝蒂与两名安保人员，有些超负荷的人员运载，也没能让他暂停活泼好动的发声器，“不要惊慌，那只熊、兔子和小鸡都是我的朋友，我们可能长得不太可爱，但是我们在努力去做好事！哦，我的话太多了，抱歉！”

说完，毛绒陷阱又躲过两大块天花板的突然坠袭。背上的三人与他一起，缓缓呼出一大口气。可四人都心知肚明：事情还远没到结束的时候。

见梦魇玩偶们将其他人逐一救出、撤离电视塔后，墨菲斯孤身一人解下大衣的衣扣，在末日程式的面前，她的双瞳切换为血红色，血管中的暗色物质开始流淌，开始滋润她的每一寸肌肉。梦魇，在多年后的今天再次现身，不过这一次，它不是为了复仇，而是为了对抗眼前的罪恶。

“黑程式，”梦魇的巨口中，发出它对的恶棍的最后警示，“监狱就是你最好的归宿！”

“黑程式？哦看我的记性有多差啊，梦魇小姐，”末日程式说完，对着扑向自己的梦魇打出响指，坟墓巨人的手直接将墨菲斯攥住，瞄准电视塔的玻璃窗直接掷出，“现在，我的名字是末日程式，希望您在被抛出后的漫长飞行里，能抽点儿时间来记下这个名字，哈哈哈哈—！”

“现在，垃圾都清理干净了不是么？”末日程式的目光，缓缓挪向坟墓巨人的右手。五根紧攥的金属枯骨上，莫伊拉与一名摄影师、两名灯光师一并沦为他的俘虏。末日程式挥了挥手，坟墓巨人的五指也对四名俘虏稍稍放松，抓起莫伊拉的衣襟后，末日程式踮起脚尖，用致命的幽默风趣问道：“怎么了台长女士？难道说，我看起来就像个小丑那样不受待见吗？还是说，您聘请的那位前台服务生小姐，她的眼睛里生了什么毛病吗？”

“放开我的同事们，说出你的要求，我会尽我所能去满足你的。”啪—！莫伊拉话音未落，末日程式便赐给她的脸一巴掌，和自己谈条件？她这个半条腿快进棺材的老女人还配不上！

“听着，我要你们紧急插播一个消息，现在就做，四十分钟内就要做好，明白了吗？”末日程式说完，将手攥成拳头后放在嘴边刻意轻咳，“咳咳，我要插播一条紧急消息，整个庞顿中城都要听到！在这之后，我会考虑放过你们的四条小命，听明白了吗？”

“我做。”莫伊拉面不改色地说出这句答复，没有示弱，也没有倔强。现在，不仅是她自己的命，其余三人的命也被末日程式握在手中，这是做出答复的最佳态度。

末日程式点了点头，将四人放开后踢倒一台自动贩卖机。一杯汽水，一包巧克力蜂蜜爆米花，靠上坟墓巨人的臂膀后，他开始思考自己的下一步计划。

狄加度竖井，直达地心，JR科技公司也是幕后的投资人之一。很好，为什么不好好利用一下呢？

就这么办。

不过，单纯的死亡还不足以制造出绝望—比起死亡，提前知晓死亡时间却无能为力，这种心力憔悴的疲惫，它们所能产出的绝望才是他想要的！

他要让所有人感受到这次末日，他要让所有人为自己曾经受的痛苦付出代价！无论那些人是否与之有关。

“等着看我的表演吧，烂透了的世界—”

“这将是场—比伦敦大—火—更加辉煌的死亡演出—敬请期—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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