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无殇走进翠云楼正是华灯初上时分。
此刻他恨不得大醉一场,可惜他不能。
就算他愿意,别人也决不允许他这样做。
现在他面前的路就被堵住,被十八柄钢刀堵住。
“你就是曲无殇?”
对方满脸杀气,晃动着手里的刀,不紧不慢地问。
曲无殇只有点头,“这年头恐怕没有人愿意冒充我,况且我曲无殇的名声实在不太好。”
至于他说得是否属实,没有人会在意。
江湖上只有一个曲无殇,也只能有一个。
“既然你就是,那么我们就没有找错人。”
说完他们十八柄钢刀齐齐朝曲无殇砍来,恨不得将他剁成肉泥。
就在这时候,门外传来车马声,隐约还能听到阵阵咳嗽声。
刀忽然停住了,十八个人的目光朝门外看去。
很快他们就看到了一个老头。
手里抓着四尺多长一杆旱烟袋的老人。
他们认出这个老人正是龙五太爷。
湘西龙五。
江湖上不认得他的人恐怕不多。
只要是有耳朵的人,或多或少总听说过关于龙五的奇闻。
龙五手里的烟杆子专打人身上三十六大穴,七十二**,点穴打穴的功夫海内堪称第一。
马车停在门外,龙五是走进来的,没有带随从。
十八个的目光没有从龙五身上挪开。
无论是谁,只要看见了龙五,也不会轻易挪开目光。
可曲无殇却只看了一眼,就转过头去。
他没有动,只因为他面前的路被挡住。
龙五走得并不快,他那不丁不八的步式,倒有点淮南查家的影子。
等他走到曲无殇身后五尺时也住了步。
“曲先生难道还有别的事忙?”
龙五的声音低沉,就如同屋外的寒风呼号,甚至有些沙哑。
他已不再年轻,眼角的皱纹里藏满了岁月的痕迹,一只手缩在衣袖里,另一只抓着他那成名兵刃。
虽然只是一根白蜡杆子,可谁也不会知道它有多坚固。
曲无殇扭头,“龙老爷子也是来找我麻烦的?”
言语间带着火气,曲无殇并不喜欢跟龙五这种人打交道。
只要是跟官府沾边的人,曲无殇都特讨厌。
因为他也是穷苦百姓出身,童年那段痛苦辛酸的往事,已经决定了他这样的个性。
龙五想也没想就回答,“当然不是。我来这里,只想曲先生能够帮我这小老头一个小忙。”
曲无殇反问,“真的只是小忙?”
龙五淡淡地道,“对于曲先生来说是这样,若是换了别人,那就不同了。”
十八个人如石像般屹立在原地,龙五没让他们走,他们就不能动半分。
曲无殇瞪着这帮人开口道,“他们也是奉命行事,放他们一条生路吧。”
殃及无辜并非曲无殇喜欢做的事,况且他根本就不想惹更多的麻烦。
一个江湖人,若真的像逃离麻烦,就绝不要闯入这纷扰中来。
龙五“哼”了一声,“快滚!今天我心情好,趁我还没改主意之间,立马消失。”
十八个人风一般去了,很快消失不见,就仿佛从没有出现过一样。
曲无殇和龙五已经对坐下来,桌上是三菜一汤,只有茶没有酒。
“现在还不是喝酒的时候。”
曲无殇冷冷地道,在做任何决定之前,他都要保持绝对的清醒。
所以他这一生很少出错。
只要是犯错就要为此付出代价,无论是谁。
龙五忽然开口,“不知道曲先生对云神知道得有多少?”
曲无殇摇头,“我从来没有听过这样一个人。”
龙五当然知道这是曲无殇的谎话,因为这世上如果还有谁不知道云神,那么他就不配活在这世上。
龙五饶有意味地说,“不要紧。我很快就会告诉你,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接下来的半盏茶时间里,龙五讲述了自己对云神所知晓的一切。
曲无殇听完后,面色如常,“听您这么说,云神帮助的都是弱者?”
龙五摇头,“无所谓强弱,他的正邪之念相当模糊。特别是关于庙堂的危机,他的态度就会变得暧昧不明。”
“据你所说,云神最近跟北莽八奇之间有莫大的冲突?”
“那已经远远不能只用冲突来形容,简直可以说是仇恨。”
仇恨岂非本身就是一件最可怕的武器?
龙五掐了一口茶,“所以我想摆脱曲先生走一趟。”
曲无殇盯着龙五的眼睛问,“我要去做什么呢?”
龙五道,“先别急,我们的请求很简单。只要曲先生替我们寻回一块牌子。”
“什么牌子?”
“刻有白云印记的铁牌。”
曲无殇听到这里问,“白云令?”
龙五点头,“没错!我们江湖人都这样称呼它,却很少有人知道它具体有什么用。”
曲无殇道,“那或许只因为它出现的次数不多。”
龙五摇头,“不仅如此,白云令每次出现,江湖必定会天翻地覆。”
曲无殇正要问,龙五已经换了一个话题。
“这次我们想替曲先生找个好帮手。”
曲无殇一愣,“你们还不怎么信任我?”
龙五没有否认,“只有蠢蛋才会将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话音刚落,一道倩影已经从楼下飘了上来。
红色纱衣掩饰不住她曼妙身姿,姣好的面容上不施粉黛,黄莺般的声音从她樱桃小嘴里传出。
“这位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曲无殇曲先生了。”
曲无殇听着着蚀骨般的声音,整个人忽然仿佛要醉了。
龙五介绍道,“这是茜兮,以后你们要相互扶持才是。”
曲无殇正要开口,却听茜兮道,“我们一定会相处得特别融洽的。”
说着还不忘给曲无殇抛媚眼,这举动让曲无殇汗毛似乎立了起来。
龙五起身就要走,忽回头道,“九月十五,我们在黄石镇碰头。到时候,希望曲先生不要爽约。”
龙五的眼神朝茜兮深深看了一眼,这里边似乎带着某种特别的意味,只是被茜兮挡住,曲无殇没有瞧清楚。
翌日清晨,曲无殇从睡梦中醒来,床上依稀残留昨夜的熏香。
茜兮被曲无殇挡在房门外,他并不是一个受得了诱惑的男人。
况且她还那样迷人。
曲无殇这一生虽然放荡不羁,可是在这种事情上,他还是能保持清醒的。
色字头上一把刀,酒是刮肠的毒药。
一个男人但凡只要和这两件事沾上边,绝不能有任何成就。
路芸静静地坐下来,整理一下自己的情绪,这连日来的奔波,让她深感疲惫。
泡一个热水澡换上轻柔的衣裳,面对满桌子可口的美食,路芸觉得现在简直活得有如神仙。
她对面本来空着的座位现在已经有一个人。
漆黑的眸子,整个人都被蒙住,辨不清面貌。
“听说你是云神的女儿?”
黑衣人忽然问,眼睛却朝四周看了看。
他实在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安全的。
路芸笑道,“深夜造访,藏头藏尾,不知所为何事?”
“我要见你的父亲。”
“那你为什么不去苍龙岭?”
路芸提出自己的疑问,“那里从来不拒绝任何人。”
黑衣人道,“但是那里却不欢迎迟到的人。”
天黑之后,云神就不见客,谁也不见,决不会破例。
路芸只有苦笑,“所以你找到了这里?”
“我除了这条路,已经无路可走。”
一个人如果没有路可走,那么他只剩下最后一条路。
路芸心里一颤,“你幸好来到了这里,不过一样的结局怎么会有改变?”
“我并不是想要所谓的改变,顶多是安慰而已。”
黑衣人摘下面罩,除去身上的黑巾,露出本来面目来。
路芸看着这张年轻而倔强的面庞,“你是秦小方?”
“正是。”
这个人竟然是最近江湖最负盛名的杀手之一。
路芸看见了秦小方剑柄上的白云印记,“秦流觞是你的什么人?”
“正是家父。”
秦小方的眼睛里忽有泪光闪动,父亲的屈死,家族破灭,流落江湖的他已经经受得够多了。
“我听说过你们家的事,但这并不是一个人的错。”
皇权争霸,本就有很多人注定成为牺牲品。
“一旦站错了队,结局就已经注定。”
“皇子们为了争夺太子之位,就可以让任何人成为他们的垫脚石?”
路芸沉默,她已经不能够用言语来劝解秦小方,因为她实在不愿意再伤害他一次。
毕竟她也是路家人。
周继江如今最宠幸的妃子里,路婕妤就是其中之一。
“我知道这件事有些为难,但是仇恨并不能解决问题。”
“是啊,仇恨只会生成更多的仇恨。”
路芸递过来一张饼,“无论如何都吃饱肚子吧。”
秦小方接过来,将肉馅铺开卷成桶状,一口一口吃了起来。
“很小的时候,我也过得并不如意。可能还比你都惨,可我不照样活过来了。”
“为什么?”
“因为我相信这世上有一条我注定要走的路。”
秦小方眼睛在放光,好像看到了什么,“是啊,人如果总是活在过去里,他永远也不会成长,那将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望着窗外满天星光,两个人齐齐举杯,“为了我们自己,干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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