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阁主见傅北川面色稍有好转,便不再言语,默默端起盛米的陶罐,朝柴房后面的水井走去。
傅北川心想:“这位姑娘出身权贵豪门,生来便有奴仆、佣人扶伺起居,怎生做过这寻常女儿家的活计?”有心叫住她,可肋下又起一阵疼痛,只好将气息凝住。
许久之后,始终未见芙蓉阁主返回,便悄然跟了过去,见她一双雪白的小手正捧着一小把糙米在打水木通里轻轻晃动,不觉又要发笑,但终于还是忍住,又悄悄回到柴房门前,用几根木棍支起个架子,将些木柴铺在下面生火。
煮熟一罐浓粥,二人各盛一小罐,傅北川正要举罐喝下,却见芙蓉阁主双手捧着小罐呆呆发愣,心知她定是因手里没有筷子,正不知如何将这些浓粥喝下,便去折了两根细木柴,以掌带刀,削成一双筷子,又自去井边洗净,这才递给她。
夜色降临,傅北川生起一堆篝火,便在不远处一块青石上盘坐,想要定心运功。此时,夜风徐徐,篝火闪映,侧头望见芙蓉阁主正端坐于篝火旁,举头凝望天际出神,一缕青丝拂动额前,火光映衬之下,面容越发娟秀。
傅北川有心运功,却无法静心入定,只感自己有生以来,只有此刻最为惬意柔肠,心想:“不知她这会儿在想些甚么?是不是在思念远方的亲人?”又想起自己自幼无父无母,现今太岳帮中虽有不少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但于独处之时却也常有孤独之感,目光不觉停在芙蓉阁主脸上,良久不动。
芙蓉阁主发现傅北川正凝视自己,面上一阵发烧,不由得将头侧过,却于火光映衬之下,无法发觉罢了。
傅北川心中疑惑不定,自问道:“为何往日豪气于此时竟都荡然无存,还陡生诸般烦恼,莫非这就是英雄气短么?”
却听芙蓉阁主轻叹一声,默默念道:“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闲离别易消魂,酒筵歌席莫辞频。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以她的身份,这等儿女伤春的词句自是不会当人念出,但此刻却是心有所想,情不自禁,而且是窃窃自语,若是换做他人,根本无法听到。
但傅北川内功精深,耳音极好,这一字一句都听得明白,他虽读书不多,好在词意并不深邃,随即明白是感受人生短暂,教人暂且忘却夕日惆怅,珍惜身边伴侣之意。不由一怔,回想起自己于大漠上,性命垂危,这位芙蓉阁主所做一切,心下又自感触颇深。
这时,隐隐传来“千佛洞”内行痴雕琢佛像的阵阵敲凿之声,傅北川道:“在下曾到山上的‘千佛洞’走过一遭,里头佛像没有一万,也有八千,都各不相同,很是奇特。姑娘是否愿意看看?”芙蓉阁主只点点头,没有说话。
傅北川起身,于前引路,二人沿山坡来到“千佛洞”外,见到其中一个洞内有亮光闪烁,知道是行痴正在里面,先行走入洞内,对行痴施礼,道:“在下讨饶大师了,请问大师,能否允许这位姑娘观看大师所雕佛像?”
行痴一面继续雕琢,一面说道:“女施主但看无妨。”芙蓉阁主道:“多谢大师。”也步入洞中。
傅北川见到行痴额头渗出汗水,知他身负武功尚且如此,一定是专注异常,心无旁念所至,想必他一定辛苦。四下环顾,见石壁下放有茶壶茶碗,就倒了一碗递给行痴,道:“大师先喝些茶水解乏,歇息一阵。”行痴却好似没有听到,依旧专著于石壁上的佛像,直至将它完成,才停下,就地盘膝而坐,闭目禅定。
傅北川将茶水轻轻放在他身侧,知道不可打扰,又见芙蓉阁主正借着洞内烛光,细观一处佛像,也举头四望,忽见洞顶有一副彩绘的壁画,上面人物、鸟兽栩栩如生,不觉伫足仰头细看。
那画中左首边画着一只九色斑斓的雄鹿,周围环列众多花鹿;那雄鹿身后是一头腹部鼓胀,似是怀有身孕的雌鹿;右首边却画着一个衣着华丽,被仆从前呼后拥的贵人;周边则有山川、树林、花草和溪流环绕。
傅北川心觉这副画很有意思,只是不解其意,见行痴端起茶碗正在喝茶水,便等他饮罢才上前施礼,道:“敢问大师,洞顶那幅彩画中人好似不是我华夏之人;那头雄鹿色彩斑斓,也不似普通花鹿?大师可否指点在下一二?”
行痴面露笑意,道:“施主既相问,老衲倒是愿意罗嗦几句。”
傅北川便在行痴对面盘膝而坐,道:“在下自当洗耳恭听。”
行痴微微点头,说道:“那画中的雄鹿乃是我佛释迦牟尼尊者,释迦牟尼尊者前世当中曾有一世身为群鹿之王,画中国王是释迦牟尼尊者成佛之后于王舍城中化度为僧的弟子舍利弗,画中所讲,乃是我佛释迦尊者成佛的故事。”
傅北川随口道:“在下愿闻其详。”
行痴又喝一口茶水,继续道:“画中讲:有一日,鹿王正与群鹿于山间采食,遇到一位人间国王率领手下围猎。群鹿被国王手下追捕猎杀,死伤无数,鹿王心中不忍,来到那位国王面前乞求他放过群鹿,说为了不教无辜的生灵再受涂炭,可以每天教几只鹿自动前往国王的宫殿,以供国王御膳之用。那位国王本来每日只需要食用一头鹿,觉得如此甚好,便同意了。此后,每当被选定的鹿前往王宫之前,鹿王都教它们以仁慈之心对待那位国王,不可心生嗔怨之心。”
“有日,轮到一头怀有小鹿的雌鹿要去王宫。雌鹿对鹿王说,它原本愿意前往王宫受死,但希望将小鹿生下之后再去。鹿王同意,便教另一头本应次日才轮到的鹿提前一日去王宫。那头鹿却诉苦说自己本可再多活一日,不愿提前去王宫受死。鹿王听罢,于心不忍,就亲自代替怀有身孕的雌鹿,前往王宫。”
“国王见到鹿王亲来很是惊讶,问起缘由后十分感动,说畜生尚且怀有杀身救众之心,自己身为人主却无半点慈悲胸怀,与噬血豺狼何异?即下令举国上下都不可再猎杀鹿群,残害生灵。从此,那国王也心怀善念,修行悟理,转世成为‘王舍城’中最有智慧的婆罗门学者,终被我佛化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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