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他选择假死跟贺蕊离宫,走了月余,被她半拉半骗地收了为徒。
反正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其他可去的地方,他点点头就叫了声师父,随贺蕊往南宙的方向走。
二人在半山左拐右绕,愈深入林中,雾气愈浓,他正要开口问话,便听到贺蕊左右手相握捏了个印,轻声说:“解。”
那片青烟重重的林木之间,竟突然亮出条笔直小径,不过片刻,一座青砖白墙的院子映入眼帘。
院中的树梢冒出新芽,青翠嫩绿,一白衣男子抱着个小女孩轻唱起童谣,朝阳所照之处,空明耀眼。
“火焰虫,唧唧虫,杨梅树下吊灯笼。”
“爹!不要再提虫子啦!”女孩稚气的声线打断了男子的哼唱,在他怀中挥手抗议。
“靛欣切不可胡闹,居于山中,有些困难定是要克服的。”
男人眉目温柔,笑意甚浓,虽语气严厉,但能分得出他仅以此为乐,并非口中那般正直的缘由。
男人抬头望向院门方向:“你看,娘亲答应过给你带玩伴回来,你应下爹爹的话也该做到吧?”
“娘!欢迎回来——”
江靛欣迈着短腿扑到贺蕊身上告状:“医书上的药材都是花花,爹为什么要捕一筐夏蝉回来呀?”
“你不是总说林里很吵吗?抓了就会安静点。”贺蕊认真想了想,又道:“也可入药。”
“啊——”
江靛欣失落地长叹一声,把目光移到他身上:“你是跟我娘亲学武,还是跟我爹爹学医呀?”
没想到江靛欣竟忽然向他搭话,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愣了愣才回道:“……学武。”
江靛欣踮起脚,悄悄在他耳边问:“那你可以偷偷帮我分类药材吗?”
未待他点头,贺蕊二人就扬声阻止:“不可以。”
两人的笑容伴着江靛欣委屈的表情,他觉得,住这山上不错。
静谧,和谐。
又很热闹。
贺蕊知他未曾正经学武,只说会下山找些秘笈回来,在此之前,他每日都要独自到后山练习基本功。
某日,贺蕊背来一堆书,就地摊开,竟是不同门派的心诀秘笈,她难得语带歉意地道:“我不曾从基础学起,每当看到这些心经口诀,招式便自行在脑中运作,实在不懂该如何教你。”
他点头应是,也不去想这是借口与否,兀自翻看。
每日未到天亮他就到后山,后来自觉有长进,便在中途顺道猎些动物,直到暮色四合,才带着猎物回到院子。
日子就这样循环着,充实又无趣,直到一天,江靛欣早早就抱着医书,满院子寻他。
她迈着小腿哒哒地跑到他面前,问:“爹爹下山前要我去挖地龙,你要帮我吗?”
他点头道:“山路危险,你别独自走。”
“我跟你上山。”
他皱了皱眉,不太同意:“我现在去,你在这吃着早饭等我回来。”
江靛欣低头想了想,随即摇头,并不领情:“我要跟上。”
他又拒绝一遍,不愿耽误时间,逃得飞快。
未到一个时辰,挖了半小筐,想起她哭泣的画面,倒觉得江鸿影只是为了吓唬吓唬她,便收手作罢,往山下走回去。
正是走至半途,竟发现江靛欣抱膝蹲在树下,衣裙勾得破烂,脸额沾满尘土,眼眶泛红,先发制人地道:“我跟着你,不算独自上山的!”
他无奈扶额,事已至此,反驳也无用,只好牵着她到溪边梳洗,低头看到自己身上也同样脏兮兮,便扯出中衣的袖子沾水,仔仔细细地帮她拭净小脸。
难得安静片刻,他竟不太习惯,手上动作稍顿,望了她一眼。
见他终于看向自己,江靛欣回以笑容,轻轻开口提问:“爹娘总是不肯说,我又不敢当他们面前问……”
江靛欣眨着杏眼,认真地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他的手抖了一抖,在她脸上的那道灰便被拉长了点,像只花猫一样。他稳住心神,弯身沾了水再继续帮她拭擦,回道:“我没有名字了。”
江靛欣歪着头,阳光从树缝闯进溪水,鱼儿于流水中游若半空,他的眼瞳交杂着水与光,泛起天上独有的蓝色,透澈又纯粹。
她记得娘亲鲜有严厉之态,唯独一次,是娘亲趁他在后山修练时,和她两人坐在院中,正色地叮嘱:“他身世复杂,若不愿提起,千万别闹任性逼他回想。”
江靛欣当时应的是——好!
她记得自己的承诺,抿唇笑笑:“那我帮你取一个吧。”
他稍稍睁大双眼,未曾想过这年纪的小孩,竟能压下好奇心,不打破砂锅去追问。
“你说。”
江靛欣的脸被擦得干净,笑起来宛如精致的陶瓷娃娃:“晨阳照空幸澄澈。”
“晨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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