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知道这些呢?”晨澈苦笑:“污了你耳朵。”
江靛欣坚定地反驳:“不是的。”
晨澈不甚在意,他早料到江靛欣还在世这件事会被夜羽扬发现,故而一直把她圈在身边,生怕她被擒,重蹈覆辙。
这些年,夜羽扬暗中派出的人从未停过,不断寻找晨澈的行踪,试探他的身手。后来知道江靛欣仍活着的消息,更是亲自前来确认她的生死,得知她果然是个有血有肉的活人,向来阴冷的面容再又露出亢奋的神色。
至于夜羽扬这半年来只使些小手段的原因,晨澈单靠猜都知道,并非要放过他们二人,而是夜羽扬正等待某个时机的到来——那个能彻底把晨澈摧毁的时机。
“我……”江靛欣想出言安慰,话到口边竟是一句都说不出来。
她低眸回想,虽晨澈向来口上说得凶狠,可要他做到谁惹他不快就杀谁,似乎又不曾有过,更多的是他静静在一旁听完,如非必要都不会见血。
他明明是一个重情至极的人,偏又因此独自承受更多的苦痛。
“罢了。”晨澈打断江靛欣的话,捏了捏她的脸,笑道:“我总是拒绝不了你。”
他坐到车外,抽动马鞭,车轮又辘辘滚动起来。
晨澈语气平淡,虽眉目柔和,更露出平常少有的笑颜,细看却是会发现他提起被兄长下药时会轻轻皱眉,手也会不自然地搓弄衣袖。
说起兄弟反目时可以浅笑带过,服毒后的椎心之痛也可装得风轻云淡,可他终究只是装得不在乎,怎么装都还是会痛,他不过是希望夜羽扬看不到他痛苦的表情,满足感就会少一点。
江靛欣被他的反应弄得又怒又气,坐到晨澈身旁,继续追问:“太子的事呢?”
“你果然听到了?”晨澈并不意外,娓娓道出她想听的事:“我母亲被送到北桏和亲之前,曾与侍卫私奔到宫外……生下夜羽扬。”
那时夜芸嫣还是南宙五公主,可她母亲位份不高,又不像其他皇子公主会讨人欢心,一直不太得宠。
她十四岁时与宫里的侍卫暗生情愫,多亏了宙皇不太注意她,两人竟顺利逃到宫外,可生下夜羽扬后身体受损,差点撑不过去,侍卫痛心之下以命抵命,求回宫中,两母子才被接了回去。
就算她有多不得宠,这始终是宫内秘辛,宙皇一直都是全力压下消息,对外宣称五公主病重,只派心腹寻人,所以这件事甚至连其他皇子公主都不知道。
两人回到宫内,宙皇又觉得一个小孩掀不起大风浪,留了夜羽扬一命,母子性命是无忧了,可夜芸嫣却因打击太大变得疯癫,终日抱着儿子喃喃自语,宫人都不太敢上前接触,直到后来……
“后来宙皇发觉北桏愈发强大,欲联合西殷献人和亲,才想起我母亲。”
宙皇使手段收买了不少人,对外宣称夜羽扬是自己的小儿子,因与夜芸嫣关系甚好不忍两人分开,言辞之中颇有以他为质子的意思。
所以崇庆帝欣然地接受了。
有美人在怀,敌国皇子为质,只换和平相处,多合算的交易。
“我五岁的时候,夜羽扬与母亲在亭子争吵,恰好崇庆帝来到附近,听到事情始末,随后便是赐我母亲毒酒,以及你听到的事。”
夜羽扬在崇庆帝动手之前逃了出宫,并避开了两国的追杀,好好地活到现在。
江靛欣想起昨夜村人的话:“那条村……是他逃出宫时所待的地方吗?”
“他们病发之时就会伤人。”
言下之意,是他母亲和夜羽扬病发时,除了投毒,还会做些其他不好的事,难怪在聚香楼见面时,夜羽扬总又笑又怒,一言不发就杀人,实在是难以揣摩他的情绪。
晨澈对她是几乎没有隐瞒,可他愈是坦率,江靛欣就愈觉心酸:“是他对你穷追猛打,为什么你还把一切错都揽上身呢?”
“你不明白。”
江靛欣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不明白,她茫然地动了动唇:“怎么都不该折磨你啊……又不给个痛快,他这是……”
“因为你们都是我害死的。”
晨澈直视着江靛欣,神情满是哀痛。
她没有闪躲,定眼回望,心底那抹苦涩陡然又起。
看啊——
翩翩少年,活在浩瀚红尘——
别剑而行,策马疾走;
披星戴月,跋山涉川——
奋不顾身为寻得故人——
他说得那般轻松,笑意明亮。
他偏执如斯,至死方休。
哪曾沾上快意恩仇的江湖气息?
江靛欣埋首在膝间,不想再看到他强撑的笑意。
就她所言,两件事都只是意外。
最让她郁结难耐的是,他总要把事情分个对错,将一切都揽到身上。
江靛欣鼻子泛酸,也憋不出什么安慰责骂的话,一下扑到他怀中,把脸埋在他胸膛。
晨澈手上的缰绳停了挥动,脑袋里一片空白。
车走得缓慢,只掠起淡淡的风。
阳光明媚,正值晌午,散洒而落,加重了两人的热度。
晨澈按下紧紧把她圈在怀里的意欲,问:“你……是何意?”
江靛欣感觉到他身体愈发僵硬,双手依旧没有回抱的动作,更确信了晨澈之所以如此纵容自己,只是愧疚使然。
可是并不妨碍她喜欢他。
她也曾细想过,许是自己失去记忆,又仰慕于他,才对他无恨无怨吧?
不是的。
“闭嘴。”江靛欣的头在他胸口轻轻扭动,吸了吸鼻子,将眼泪全擦到他衣服上:“我很不爽。”
这些年晨澈是如何独自煎熬,她完全能想像得到,害死恩师女儿,被抛在江湖上独自游荡,既要应付亲兄的追杀,又不愿再回到深宫之中。
江湖很大,却无他的容身之处。
别人都是拼了命地活下去,而晨澈口中活着复仇不过是向死而生,愈往前去,则离死亡愈近。
她很想用力地抱住眼前人,用世上最温柔的声音去安慰他:别怕,你还有我。
但江靛欣很清楚,一旦将话说出口自己是解脱了,于晨澈而言却是个负担。
她舍不得自己的情意成为他的重担,唯有用这样的方式任性撒气。
他不喜欢自己,那么便以此作为惩罚,一刻也好。
“我不喜欢你的做法。”江靛欣闷声埋怨:“所以也要用你不喜欢的事回敬你。”
晨澈眸色更深。
他哪里会不喜欢?若她有暇分神去辨听心音,就会知道他根本是欢喜的要命。
“你怎么认定我不喜欢?”
“女人的直觉啦。”
那你的直觉可真不准。
晨澈主动将她推开,大口喝去一半的水,生怕再抱下去就不仅仅靠意志能控制。
江靛欣也扭开头看去另一侧,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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