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怎么出来了!”
少年收拾好了包袱,看样子他准备上路了。
“你的伤还没好呢,你不能走!”飞辕拦着他。
“没关系,我只是皮外伤而已,我怕耽搁久了误了考试,所以……”
“那行吧,一会儿我跟昤旭送你上去。”
香仪给少年带了些盘缠,两个男人送少年上崖了。
“不要跟别人说这悬崖下有这地方,也不要告诉别人你见过我们。”
“为什么?那我该怎么报恩呢?”少年一脸惊讶。
“我们不要你报恩,只要你帮我们保守秘密。”
“可是……”
“记住,别跟任何人说见过我们。”飞辕的眼神坚定,不容人反驳。
“好吧。”
两人送人回来,又迎面见到两个孩子向这边奔跑。
“爹,爹!”
“又怎么了?”
“姑姑的坟墓旁有一个奇怪的大和尚,我娘让我们来叫你!”孩子肉肉的脸上挂着一丝警惕,但那只是稚嫩的世界里以为的了不起的事。
今天是清明,那个孩子口中奇怪的人大概是香仪和月影在为玖哥扫墓的时候看到的。
“奇怪的大和尚?”飞辕摸不着头脑。
“我们快去看看吧。”
两个男人带着两个男孩向盈脉台的后面走去,两个女人拉着两个女孩在坟墓的远处望着,不说话,满脸泪痕。
“他…他是……”飞辕也怔住了,那人跪在玖哥墓前,穿红色袈裟,戴白色斗笠,墓前那束彼岸花应该是他放的,此刻他正在烧着什么东西,嘴里念念有词。
看不到他的容貌,可是飞辕知道他是谁,大家也都知道他是谁。
“你……”飞辕要上前去找他。
“别去!”月影拦住他。
同样,这一下阻拦也需要个说辞。
“你说的,既然他已经决定走了就说明他想离开这里的一切。”飞辕直直地盯着月影的眼睛,却发现月影的眼神更有力。
“他是个出家的僧人,不是我们要找的人。”月影放下那只抓着飞辕肩膀的手,飞辕也不走了。
“爹,娘,他到底是谁啊?为什么要在姑姑的墓前哭?”孩子的心灵最纯净,眼睛也最明亮,大人看不到的他们都能看到,可看到了,却不懂。
“是个过路人。”香仪轻轻回应,“我们回屋吧。”
三月的风醉醉醺醺的,吹着青松杨柳,吹着波光粼粼。满城飞絮纯白的像个痴人的梦,清明时节一场苦雨,淅淅沥沥地把梦剪碎了。
他走了,像多年前一样,沉默无声地走了。
这些年他走过无数地方,历尽无数艰险,穿过茫茫大漠,踏过流水的小桥。世人都说红衣和尚受了情伤,因为他出家时穿的是喜服,手上滴着淋淋的鲜血。人们还说红衣和尚是个哑巴,因为从来也没有人听他说过一句话。
可是,他在寻找,每遇到一片彼岸花海他都会痴痴观看良久,每到一个七夕之夜他又彻夜不眠。他就这样,一直走在路上,不为人事牵绊,成了别人眼中的逍遥。
有人有幸见过他的相貌,可见过的人都说,只有见过红衣和尚眼睛的人才能知道什么叫做伤心。以前常听人说“我见过真正伤心的人,一滴眼泪都没流”,其实那些人不是没有眼泪,不是强忍,而是在地崩天塌细细绵绵的痛苦折磨以后消磨干净了。没有眼泪却还在痛的才叫伤心。
他是人们口中的传奇,是人们口中的疯子,是人们口中的自由,他就这样,一直一直活在市井中茶余饭后的喧闹里。
他还在走着,走过青石板路,走过春日的暖阳,夏日的蝉鸣,秋日的红叶,冬日的飘雪。他走着,心里回想着在那座坟墓前给墓中人寄去的信:我已经走过无数地方了,也走了无数时候,见过各种各样的人和生活。我知道了北方大漠的风沙和南方流水潺潺的差别,我也叹过让世人如梦如醉的星辰大海,我甚至想要到海市蜃楼里找你。那些事我已经见过了,想来告诉你结果。我已经细细地看过路上的每一朵彼岸花,我现在要告诉你,彼岸花的花和叶真的永远不能相见,传言都是真的。我也已经守过这些年的七夕之夜,牵牛和织女从来也没有相见过,传言都是假的。可是,有一件事我不能做到,醒做不到,梦做不到,行卧做不到,痴狂做不到。磨坏了草鞋,摔断了手杖,划破了衣裳。春来江水,夏秋飞蝉,时光冲垮了人间百态,却还要留一场清明的凄雨。山川湖海,空谷流溪,始终记得你。”
暮雨潇潇下,又是一年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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