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康四年五月十五,阿尔莫干山异常的下起了雨。
夏颖站在水榭外拿了剪子剪莲花,突闻半空传来鸟叫,抬头看去,呆住。旁边的小昕也同样呆住。
微生陌走出房间,看着半空的白羽大鸟渐渐变大,越来越近越来越大。鸟背上,白衣如练,绝世姿容,腰间碧玉箫,凌凌然如九天仙子临世。
微生陌“洛筝筝。”
微生陌缓缓吐出三字,掌中寒气迅疾旋转凝聚。
洛筝筝:“微生陌。”
冰冷岑静之音,洛筝筝轻齿朱唇,跃下鸟背,轻飘飘如仙女降世,落在屋顶上。
微生陌也在瞬间移位屋顶,与洛筝筝对立。两人年岁相当,一玉容一冰颜,傲然气势不相上下。
独厝、房梓等已无心思再管夏颖,只专注望着屋顶上的两人,时时戒备着。
不知是谁先动的,细雨倾斜,飞珠溅玉,落雨成冰,凝在空中。碧玉箫对圣冰掌,同是白色身影,快得分不清谁是谁,只看得见白发和黑发在空中飞舞。
夏颖“啊,好痛,好痛……”
夏颖捂住肚子,滑倒在地上,左右翻滚,表情痛苦,一声声喊痛。
小昕:“小姐,小姐,你是不是要生了?小姐,你坚持住,你坚持住。”
小昕立马丢开精彩决斗,扑到夏颖身上扶起夏颖,连声呼唤
小昕:“来人啊,来人啊,小姐要生了?”
夏颖“啊,好痛,痛……”
抱着夏颖,小昕突然大叫。
小昕:“血?小姐!”
耳边风动,白发掠过,小昕被推开,微生陌顾不得查看夏颖的情况,抱起她欲走,身体却突然僵住,须臾反手一掌打飞小昕。
独厝:“尊主!”
独厝等惊呼,震惊的看着骤变的场面。
只见微生陌的背部,插着一把匕首,鲜血汩汩流出。而微生陌抱夏颖的右臂僵住,怀中,夏颖的手放在他的心口位置上,锋利的剪刀刀刃没入了他的皮肤,没有血流出。
夏颖“我发过誓,总有一天我要亲手杀了你,不惜一切代价。”
夏颖俏丽的脸上布满恨意,雨水浸了满脸,掩盖了流出的泪。
拔出剪刀,鲜血如泄洪般流出。挟制松开,夏颖起身,步步后退,远离微生陌。
微生陌保持着抱夏颖的姿势半跪在那,一动不动,眼睛望着怀中,面容一如既往如冰雕看不出表情,任身上两处鲜血流淌。周围红莲潋滟如火,白衣白发白肤的微生陌如幽鬼般置身红莲业火中。
腹中疼痛令夏颖浑身难受,忘了她是如何离开的莲阁,如何离开的圣教,只知道她做了个梦。
梦中是洛水湾的河边,夏颖使出吃奶的劲儿把半泡在水里、浑身溢流血丝的的男子拖上了岸,拨开覆脸的如墨黑发,看着那张比女人还漂亮的脸出神。突然,男子张开了眼睛,蓝眸如琉璃,明似天空,似要生生牵走她的灵魂。
好美的男子!就这么死了太可惜了。夏颖把前天渫渫给她的,据说是用天下十八种延年益寿的补血益草做成的续命圣药,从随身携带珍藏的玉盒里拿出来,喂到眼眸已经涣散的漂亮男子口中,在他口中灌水,迫他咽下丹药。
对岸的呼喊声把盯着漂亮男子发呆的夏颖惊醒。她吓了一跳,迅速跳入水中走了。
等第二日再来河岸边时,却已不见漂亮男子的身影。
后来,夏颖问博学的渫渫,世上有没有蓝眸的人。渫渫说,有,未国皇族就是蓝眸。夏颖想,她一定看花眼了。
腹中阵阵剧痛唤醒了夏颖,睁开眼,知音知乐呼喊叫唤着什么,小昕端了水过来,肚子越来越痛,有什么东西似要从下体挣脱出来,既然要出来,就让他出来吧。夏颖目光越来越模糊,却用力往下挤,终于肚子空了……
小昕:“小姐,你快醒醒吧,你都睡了七天了,宝宝需要你,你要扔下宝宝不管吗?小姐,我们离开那个噩梦般的地方了,我们可以回家了,小姐,你快醒醒啊!”
小昕蹲在床榻前,握着床上人的手,忍不住哭道
一旁知乐抱着婴儿边哄边道
知乐“小昕,别这样,你这样颖小姐感受到也会难过的,说点她开心的事,兴许她感兴趣就醒过来了呢。”
知音提了热水进来,把水兑入找来的羊奶中,准备着代替母乳给婴儿喝,也插话
知音:“就是啊,比如说你们回了嘉水城可以去哪儿玩啊,见什么亲戚朋友啊,吃什么好吃的啊都可以啊。”
小昕:“那,小姐,我们回家后……”
回家,不,不可以回家。
听着讨论的人无意识呢喃
夏颖“不,不回,家。”
小昕正要说下去,却听见床上躺着的人传来细若蚊蝇的嘀喃。
小昕兴奋呼唤
小昕:“小姐,你醒啦,小姐快醒过来啊!”
夏颖“不能回家,不能回家。”
床上的夏颖不断重复着这句话,却不见醒来。
小昕、知音没了头绪,不知该怎么办。
知乐突然大声道
知乐:“颖小姐,你再不醒过来我现在就把你送回家。”
夏颖“不,不要。”
床上的夏颖打了个激灵醒了过来,愣愣的看着床帏。
小昕:“小姐,小姐,你醒了。太好了。小姐。”
小昕哭着扑到夏颖身上大哭起来。
夏颖回神,环顾小昕、知音、知乐,一言不发,愣愣出神。
知音知乐对视沉默,房中只余小昕的哭笑声。
打破局面的是婴儿的啼哭,知乐赶忙哄,知音快手端过碗给婴儿喂奶。
夏颖抬头,眼神聚焦,望着知乐怀中的婴儿,回忆一幕幕袭来。红莲,鲜血,蓝眸,白发……夏颖转头面朝床里,闭上眼,酸痛的眼眶流泪不止。
在凉州住了一月后,夏颖随知音知乐回了碧玉谷,小昕随行。
家,她已经回不去了。不管是何原因,都不能回去了。知音说圣天教的人满世界在找她和她的孩子,她不能被找到,不能连累家人。
经常被她气得吹胡子瞪眼的父亲,再也不能相见了,温柔纵容她的母亲,再也看不见了。父亲,母亲,对不起,颖儿不孝,养育之恩来生再报。
瀑布下,夏颖置身水潭中,任瀑流冲刷着身体。
小昕:“小姐,给宝宝取个名字吧!婴儿取了名字好生养些。”
小昕抱着婴儿笑呵呵跑来。不管如何,这毕竟是小姐的亲骨肉。
知音连忙凑热闹,帮忙取名字
知音:“夏夏如何?”
知乐也凑热闹
知乐“哪有男孩子叫夏夏的。叫夏雨怎样?下雨天出生的。”
知音:“我还夏雪呢!”
知乐“你怎么不说夏冰雹呢!”
知音:“知乐,你硬要和我作对是不是?”
知乐“你想多了。”
夏颖:“夏蓝冰。”
知音:“你少……哈?”
正要和知乐理论的知音转头,望着水潭中的夏颖,惊诧不已。
知乐称赞
知乐“夏蓝冰,好名字。”
知音小声嘀咕
知音:“好怪异。”
小昕见夏颖在水中待了好久,不由劝道
小昕:“小姐,水中寒凉,你快出来吧?”
知乐“是啊,颖小姐不曾习武,如此久呆水潭,容易受寒。”
知音也劝道
知音:“这水潭也不是什么风水宝地,也没有什么助长武功啊内力啊的夸张奇效,颖小姐日日来这泡一遭,又是为何?”
夏颖“没什么。”
夏颖浑身被瀑流砸得疼,虽然如此,也咬着牙没有喊疼。见几人奇怪,这才从潭水中起身。
碧玉谷是天然形成的崖底山谷,门前就是万丈悬崖下流泻的飞瀑,谷里奇花异草、飞禽走兽不胜凡举,环境清幽,与世隔绝,实实在在的世外桃源。
刚开始来这时,夏颖夜夜被噩梦惊醒,日日郁郁寡欢。那个孩子,她也不想看见,只交由小昕照顾,如非必要,不让孩子出现在她面前。
小昕也知道夏颖的难受,只得自己带孩子。幸好谷中有老一辈人,可以教她养育婴儿。
后来,放开了所有事后,夏颖听偶然回碧玉谷的洛铭提起,圣天教换了教主,微生陌生死不明。又后来听说,武林各派结盟,在天下武尊洛筝筝授意的不留名大侠洛铭的带领下,围剿圣天教。圣天教一夜之间被打散,各教众皆销声匿迹。
又后来,夏颖当听故事般,听洛铭说起洛筝筝和微生陌的恩怨。
二十年前,洛筝筝的爹娘和微生陌的爹娘在雪峰比武,动静太大,雪峰坍塌。微生陌的娘为了救他爹,被积雪掩埋,在挖了十天也挖不到人后,他爹自杀殉情,与他娘一同埋在了雪山里。微生陌不相信这个事实,认定是洛筝筝的爹娘杀了他的爹娘,立誓报仇。
几年后,洛筝筝爹娘骤亡,因此微生陌把仇恨转到了洛筝筝身上,无时无刻不在找洛筝筝报仇。但洛筝筝几乎不出碧玉谷,所以微生陌只能找上碧玉谷大护法洛铭。
洛铭转动手上的玉箫,不胜唏嘘。
洛铭:“上次我问过庄主,庄主居然说微生陌的父亲就是未国现任皇帝的弟弟,因喜欢上圣天教圣女,遂舍弃皇子身份入了圣天教。真是伟大的爱情啊!”
夏颖“你娘子不也很爱你?你哪用得着羡慕别人。”
夏颖抹了把瓜子全塞入口中,一阵咀嚼后又全部吐出来。
父母那么相爱,生出的儿子却是个冰雕!
洛铭抽了抽嘴角,忍不住道
洛铭:“小颖儿,你这是什么吃法?浪费东西啊你。”
夏颖“你管我。”
夏颖又剥了颗花生糖丢入口中。
洛铭实在看不下去,摇摇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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