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壹】
沈璐做了个梦,梦里她未及笄,卓尔还叫她璐崽子。
她出生那天有很大的雪,她站在母亲的床边,大法巫师谄媚恭敬地笑着上前为她受洗卜算,她的父王震怒,她的母后昏迷。大法说她是个不祥的孩子。
卓尔不这么说,那风华绝代的男子抱着她回了桃花源。小婴孩沈璐在他怀里咿咿呀呀地闹着,笑得开怀。沈璐见卓尔笑了,在一旁也笑,只是不知觉又落下泪来,她伸手去擦,怎么擦也擦不尽。
再长大一点,她会说话了,抱着卓尔就是响亮地一声“娘亲!”逗得卓尔无奈,却又哈哈大笑。
桃花源总是下雪,她幼时最喜欢雪,卓尔一场又一场,法术耗不尽似的给她降下大雪。卓尔每每为她披上大氅的眼神总是极具温柔,她想那雪最好就一直下,她好溺死在这场温柔里。
情窦初开为谁?自是为这名为卓尔的山神。
沈璐及笄,她见到的是一只玉簪,在梦里见到的却是卓尔忙前忙后,去外头给她找最好的玉石,打磨成所有小姑娘都会喜欢的簪子式样,他那样好看的男子,却擅长做粗活,姑娘做的细致活计在手里显得笨拙,做了好久好久才做成那般,赠与她时是温润好看的模样。
她看见一道道天雷破空劈打他身,他痛苦倒地,沈璐几乎不受控制地冲上前要扶他,手虚虚穿过他的身体,眼神落在他死死捂住的心口,自心口处落下几根颜色不一的线来。她浑身颤栗着,那是什么东西?
怔怔摊开自己没有掌纹的双手,她从那时才明白。
自己如今的境遇是因为这人,可是她爱他,她以为他也爱着她吧,所以沈璐毫无办法。她权当自己什么也不知道,继续随着时光平凡度日。如若这是她的一生,陪伴过卓尔的一生,倒也再好不过。
沈璐被卓尔视如珍宝地抱着,路过那两处亭子。
“醒我”
“醉我”
她天真发问,她知道他在敷衍自己。
后来他为自己取字洛书。
洛书,洛书。
那洛颜怎么办?你还要装疯扮傻到几时?
洛书不会质问他,既然他要的只是一个替身,那她就做她母亲的一生,用这张脸来弥补他的遗憾。只是,当卓尔大手一挥,写下那句“百年求洛书”时,她还是那般不争气,听见自己的心脏狂跳起来,于是她念阿弥陀佛。假的假的假的,他哄自己开心呢。
哄就哄罢,他开心自己才开心。
洛书没看过她的命词,她此刻已经不再好奇。人这一生又能如何,吉祥不祥又能如何。
她忘记自己是在梦里还是现实中,卓尔舒展着他好看的眉眼,笑得如释重负。他在说什么?他依稀说着:
“洛书,我娶你罢。”怀中是大红的嫁衣。
沈璐又落泪了,泪水穿过透明的指节,那大红嫁衣被她搁置在了床榻。她如何不喜?好不容易盼来这句,她如何不再欢喜?
你要娶的究竟是我沈洛书,还是要娶这辈子也娶不到的沈洛颜?
山神大婚的消息不算震撼,那天桃花源没有下雪,花坠满枝,春光明媚。
卓尔在沈璐的房前候了许久,却等不到那个同他三拜结发的姑娘。他惶然推门一看,屋内空无一人,心底的不安如沸油煎熬着自己。他不敢相信这一切,可却在桃花源最高的山峰捡到了洛书头上的玉簪,她几乎从不离身的玉簪。簪身碎裂,黯淡无光。
卓尔掏出怀中的线,他本是想今日将命词悉数还给她,是福是祸他都认了,他陪她一起认了。只是她等了这么久,等来他的回心转意,却又放弃了。
着大红喜服的新郎回到洞房,怀中抱着妻子的喜服与那碎裂的玉簪,猝然闭上了双眼。一呼一吸间神识逐渐抽离,意识涣散开去,如瀑的乌发变作白发,葱段的指节变作枯枝。他是什么山神?不过是个凡人。他作为凡人,就那样老去了。
而怀中,还紧紧抱着心上人的嫁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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