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时安稳

含露自从进了帝姬府就整夜整夜地睡不着，一来是家人的惨状几乎夜夜在梦中浮现，挥之不去；二来也是生怕那位帝姬什么时候一时兴起来找他，到时候他该怎么办。

他本一开始就想好了为了灭门之仇委曲求全，可真正事到临头了骨子里的属于官家公子的傲气还是不允许他这么做。

这一来二去地就消瘦了。

在他进帝姬府的半月后，烛龙帝姬没找过他，他反而是见到了那位据说在帝姬府中最受宠的朗月公子。

含露不敢相信他会在帝姬府里见到这么个人物。这人的容貌和风姿气度说是世家大族的公子也不为过，放在都城里，不知多少千金要为之疯狂。他和自己不一样，自己长得虽然好，可却是阴柔的长相，难免缺些男子气概，实际上这一点也经常被他的所谓“朋友们”拿来说事，可朗月，他就是世人称颂的翩翩君子，无一处不完美。

含露向来看不起任何依附于别人的人，更何况是一个面首。可对于眼前这个人，含露却无法轻视他，他站在自己面前，却反而让自己自形惭愧。

所以在朗月提出邀请他去喝茶的时候，他一口就答应了。

约见的地方是在湖心亭，不得不说，帝姬府的花园修得很好。抛开各种假山怪石，名品花草不论，这池塘占地极广，曲折的回廊悬于水面上，没有一丝杂质的汉白玉与的清澈见底的池水交互映衬，更显得此处空灵安静。湖心的的建筑与其说是亭子不如说是小船。准确地说，应该是修成了船只形状的亭子，不知是谁的创意，当真心思巧妙。

亭子里的摆设也模仿了船上的样式，开了一扇舷窗，风从窗户吹进，却不知被施了什么法术，不觉寒冷，只让人觉得清新。

朗月早在这里等着了，他批了一件白色的披风，毛茸茸的领子裹着一张有些苍白的脸，他的身子不太好吗？

他招呼含露坐下，正好水也开了，他伸手取下火上的茶壶。

含露看着他优雅流畅的动作忍不住问道：“你懂烹茶？”

朗月轻笑了一下：“略知一二。”

这样子，可不像是略知一二的模样啊。

清了清嗓子，含露道：“你找我来做什么？”

朗月将泡好的茶递给他“没什么，就是看你这些日子好像不舒心，人都瘦了一大圈，所以叫你来问问。”

“这里又不是我家，寄人篱下，还是以这样的方式……能舒心才怪。”含露恨声道。

“如果不愿意，你可以不来的，我记得，她好像没有强抢民……男的习惯。”

“你怎么知道她没有？烛龙帝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皇帝又偏心她，想做什么事都可以。”含露哼了一声，颇有些不以为意道。

“我和她朝夕相处了将近六年，我……很了解她。”说到这里他笑了一下。

含露刚想开口反驳他就看到他这个笃定的笑，只好闭嘴。又闷闷道：“我不进帝姬府她就要把我绑去南风馆，这难道不叫逼么？”

朗月显然没想到还有这一茬，当时就愣了一下，看着眼前艳丽少年闷闷不乐的样子又道：“如果你不愿意留在这里。我可以帮你，让她放你走。”

“真的？”含露眼睛一亮，转眼又暗了下去“可我也没地方去了。我的父母兄长已经……而且，我还要替他们报仇。”

这时候他才终于意识到自己是个在逃的死刑犯，除了这里已经没地方可去了。而且就凭他一个人要帮父亲翻案报仇几乎是不可能的。

说来说去，他还是只有留在这里，依附于那个女人。

“既然你不愿意走，就好好地留在这里吧，别再这么磋磨自己了。这里的生活没有你想得那么不堪，大部分时间你都是自由的。”朗月见他不说话了，就开口劝慰。

含露看他一眼，小心地问道：“那你呢？你为什么留在这里？”

“我吗？我只是选择了一个相对于要好些的生活罢了。好了，不说这些了，我们聊些其他的吧。”

含露发现这个人与他想象中的面首完全不一样，他博学多才，自己说什么他都能接的上话，诗词歌赋，天文地理，似乎没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不知不觉聊了一下午，含露生出了一种相见很晚的感觉。直到下人来报说帝姬回府了，他才离开。

自从那日湖心亭会面之后，含露就和朗月熟稔起来，大部分时候他都愿意去找朗月说话聊天，这让他可以暂时忘记自己是一个面首，只觉得自己是在和一位老友谈天说地。

朗月告诉他如果有什么需要就去找府里面一个叫“小白”的少年，府中的事情都是他在管。

他见过一次那个少年，清秀干净，他也问了他同样的问题，为什么愿意留在这里？

小白的回答是：“公子可能不知道，我们这种人不过是夜城养出来的商品，是没有选择的权利的。运气好些，遇到个性格好的买主，也许日子还好过些，运气差些，遇到脾气暴躁或者是有特殊癖好的买主，不是被打死就是被玩死。帝姬这样的已经很好了，她从来没有强迫过我，也没有打骂过我。而且，离开这我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夜城只教了我如何取悦我的主人，剩下的我什么都不会。就连处理这些事务也是来到这里之后朗月公子教我的。”

含露听后沉默了很久，此后便不再执着了，按着自己在家里的生活那般，按时吃饭，按时睡觉，闲暇时候就从朗月那里借几本书来看看或是去寻他讲话。

他也不是没想过去讨好她，但总是过不去心里的那一关，于是干脆不想了，他总有一天要主动来找自己的，到时候，不拒绝她就是了。

春天要到了，他院子里的梨花也长出了新芽，一时兴起，他折下一根梨枝当做剑，在院子里舞起剑来。

一曲舞毕，旁边传来鼓掌声。他以为是朗月来了，谁知一转过去竟然看到多日未见的烛龙帝姬身着一身紫衣站在那里。

她这身紫衣倒是很不错，衬得人高贵优雅，他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我晾了这家伙这么些天，想着他应该想通得差不多了，刚好我那边事情也查得差不多，这就打算再来和他好好谈谈。谁知一进来就看到他在舞剑，手里虽然只拿了一截树枝，可依然凌厉，虎虎生风。

含露本能地皱眉厌恶道：“你怎么来了？”

我顿时不爽起来“这里是本宫的府邸，本宫有哪里是不能去的？”

“嘁”含露别过头去。

我不爽这家伙很久了，此次定要好好教训他一下于是看着他手里的树枝道：“你修习过剑术？”

含露将手里的树枝扔到地上道：“觉得好玩，学过几年罢了。”

“这倒是难得，”我伸手将那截树枝召来手里“现在的人过分强调修炼灵力，于兵器方面倒是缺失了不少，殊不知武艺高强，在战斗中也是很重要的。”

含露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心里对她的印象稍微改变了些。

我接着又道：“本宫很是喜欢剑术，不如，我们比一比？你胜了，本宫给你关于你父亲一案的卷宗，如何？”

含露没想到她会主动提出这个条件，立马就应承了下来，伸手又扳下一截树枝自信满满道“你可不许反悔。”

“这是自然，不过说好了，只比剑术，不比其他。”我又补充道，他是有灵力的，不过若是要开始比较灵力那他可就一点胜算都没有了。

“好！”含露应道，话音未落就攻了上来。

他确实是修习过剑术的，但修习的时间却不久，且修习的剑术起得是强身健体的功效，因此虽然攻势凌厉但却是些花架子，到底还是无法与我这种与人生死相拼磨练出来的剑术相比。

开泰之乱之后，我挨过许许多多次刺杀，但都幸运地活下来了，也就是在这些刺杀中我意识到光有灵力是远远不够的，于是我开始有意识的修习剑术，最终寻找到了一套属于自己的剑术体系。

含露一开始还步步紧逼，可到了后来却后劲不足开始手忙脚乱起来，最后出了一大个破绽被我抓住挑落了手里的树枝，抵住了咽喉。

他不甘道“我输了。”

我道：“你还是有天赋的，只是还差了些时间，对了，怎么大半月过去了你修为一点长进都没有？”

含露奇怪地看我一眼而后自嘲道“我都这样了，还修炼做什么？”

“这世上不知多少人羡慕你可以修炼，你到好，就因为这区区小事就放弃了。”我耸耸肩道。

“刚刚你输了，看来这卷宗是和你无缘了，不过嘛，要是本帝姬开心了，给你倒也无所谓。”我故意调笑道。

“你！”含露开始后悔自己刚刚竟然对她有那么一瞬间的改观。他面色扭曲地正要说些什么，我就开口道“等一下，你要是想讨好我先把这臭脾气改一改，至少要笑一笑，知道吗？”我拿树枝挑起他的下巴笑道。

看到他变了脸色，我满意地离开了。

出了院子我让小白送几瓶伤药过去，我方才可没有手下留情，过会他应该就能发现自己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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