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言的后事是景范找了兵营里父亲的同僚帮忙料理的。景范只是让那位同僚帮着收殓了父亲,找人帮忙把父亲葬在了母亲身边,立了一个小小的墓碑。他们没有积蓄,所有丧葬费用都是靠着营里的一点抚恤金,和父亲的各位同僚拼拼凑凑攒齐的钱完成的。凡是能不用钱的,都由几位同僚自发充当劳力,把钱省下了。景范妍雅谨守父亲的意思,留在老屋继续住着,等父亲所说的柳伯父到来。娘走前让他们听爹爹的话,这话他们都牢牢记住了。父亲的同僚担心这一群年幼的孩子无人照顾,都颇想把他们接到自己家中暂住。但是谁也没有富余的经济养四个孩子成年,何况他们也不愿意分开,定要留在这儿履行父亲的遗言。于是在帮忙料理了丧事后,几位想法子替最大的景范谋得一份在兵营打杂的临时活,有一份微薄的收入抚育弟妹。
妍雅挪来一张小板凳,踩上去试着够到高高的炉灶。然而想要拿到灶台上的东西,这样远远不够。她索性借助凳子,手脚并用,爬上了灶台。她回忆阿娘在家做饭的场景,把家里能搜刮到的所有食材都放到了一起。阿兄在兵营任职,她要负责他和弟妹的一日两餐。云垂刚会记事,笨拙地把木片扔进炉门里,让火烧的旺起来。阿娘去世后,他们已经把生火练得轻车熟路。妍雅拎起大木勺,跪在大锅旁边,起劲地搅动着大锅里的野菜。
说实话,妍雅并没有多少做菜的耐心,也并不会特意去在吃上面下什么功夫。她捣鼓做菜完全是为了生活。民以食为天,饭总是要吃的。她对于饭菜的最高要求就是填饱肚子,不会吃出病来。至于其他的,她还真的没想太多。
不过考虑到家里其他人的感受,她还是在出锅前试了味。不得不承认,自己第一次做菜成品并不是特别好,味道真是有点特别,不过还是能下口的。妍雅从一旁扒拉出木碗,费劲地把野菜通通铲进了碗里。
令雅需要看着,不能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妍雅只能学着娘从前带景运的模样,把令雅塞进一个小筐里,再把筐背在背上拎着装了吃食的篮子,牵着景运摇摇晃晃地去往兵营。
冬天到了,开始落雪了。阿娘留给他们的衣服尺寸都太短了,赶不上长高长大的他们。雪下的挺大,今年的冬日也格外的冷。阿兄这几天因为雪大封路,没有去上值。眼看着积攒的木片干树枝都烧得差不多了,雪却依然没有停。屋里火苗慢慢地保持着燃烧的样子,却有气无力,很虚脱的样子。兄妹三人看着有气无力的火苗皱着脸,却毫无办法。屋里越来越冷,他们只好围着家里最厚的被子,挤在一起取暖。
令雅在襁褓里冻的不行,断断续续地哭着,哭声细弱的像只小猫。她的三个兄姊不得不像护小鸡一样护着她,还要担心她不会被他们捂得太紧,喘不上气来。
雪一直下到第二天才停。阳光终于射了进来,带来一星暖意。雪在阳光的照耀下慢慢化去, 渐渐地,积雪一点点化去。门前路上的积雪,也在阳光和挖铲的双重作用下被一点点的清了开来。
积雪清完,日头已然升的老高。妍雅一步步踩着雪,送阿兄上值。景范手里被塞了一块冷硬野菜烙饼,是昨日妍雅用最后一点木片生的火做成的饼。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出去捡柴,妍雅提前预备了一点吃食。到了营里,可以泡泡温水,勉强可以下肚,不至于饥饿。
他们绕过樱树林,往另一条路走去。那里有条近道,穿过一个小村子,就能到达兵营。
送到路口,嘱托阿兄一路走好,妍雅就打算带着弟妹回家去。将要转身时却被道路另一头的一对父子叫住。
那父亲年龄并不大,三十余岁,看去只比爹爹朴言大那么一二岁。身量高大,体格健硕,一双眼睛虎虎有神,整个人都显得精神气儿十足。他身旁看上去像是他儿子的人,年纪与景范相仿,不管是外貌还是精气神都像极了那位年长者。妍雅注意到他和阿兄一样,属于长相硬朗却并不粗糙的类型,五官端正,甚至有些好看。看他们的装束,仿佛是刚到此地的外地人。
兄妹四人齐齐看着陌生人,等他们说出叫住他们的缘由。那位大伯看到景范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有些异样。他问景范:“小兄弟,荆山东坡山脚下,一户姓朴的人家,是不是就住在这附近?”
妍雅听到这个人这么问,顿时想起了爹爹说的那个柳伯父。荆山山脚下姓朴的,只有他们一家,何况她记得他们家确实是在荆山的东坡。难道他就是爹爹口中的挚友柳伯父?她眉眼弯弯,露出一个乖巧灿烂的笑容,张口就说:“似乎是有听说过这么一户人家呢。这位叔伯贵姓?到这里来是寻人的吗?”
那位大伯还未及说话,他身边与他长得极像的少年就发话了:“家父和我都姓柳,受一位朋友之托,到这里寻一个叫朴言的叔父。听说他有四个儿女。朴叔叔身有不便,托爹代为照顾他们。”
景范听闻对方姓柳,就知道八九不离十了。但他还想再确认一下:“伯父可是幽州人氏,后来因公调去了陈州?”
“是啊,几个月前,我爹刚刚得到重新调回原籍的调函,就收到了朴叔父的来信。所以我们完成交接后就赶来了。若不是这连日的雪,只怕我们早就赶到了。”
景范听闻此言,忙行了一个礼:“朴景范代家考朴言,见过柳伯父。”
柳长空看着这个形神都兼具挚友模样的少年,听得他自认身份,眼眶微湿:“是景范?多年不见,长这么大了。”
柳长空被调离幽州的时候,景范才三岁,并没有太多关于这个伯父深刻的印象,但柳长空是记得这个比自己儿子小十四天的孩子的。
“这是阿妹妍雅,幼弟景运,这是小妹令雅。”景范向柳长空介绍自己的弟妹。“伯父,我们该如何称呼令郎?”
“景行。我叫景行,柳景行。”耿直英朗的少年爽快答道。“阿爹说我比你大十四天,从今天起,咱们就是义兄弟了。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我们就住在一起。阿娘已经在官邸等我们了,如果可以的话,我们现在就搬去新家住吧。”说着,顺便向妍雅挤了挤眼。
“朴兄弟的意思是,从今天开始,我和你们伯母,就是你们的义父义母,是你们第二个爹娘。景行就是你们的义兄。”
妍雅背着令雅,和景运好奇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心里还处在新奇和惊讶中——一场大雪,竟然送了他们一个义父和义兄。只是不知道,他们今后和义父一家,能否融洽相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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