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荷心头微动:该来的躲不掉。这是天定的命数。
王宫的一幕幕在她眼前走马灯似的回放,那个埋葬过她的一段青春的地方,终究刻在了她的生命中。现在她的女儿也不免和它有所瓜葛。那里的记忆,她终究无法潇洒地割舍,因为为了离开那里,牵一发而动全身,她辜负了亲人,失去了亲人。因为她的离去,一张熟悉的面孔,一个鲜活的生命永远消失了,终结在如花锦绣的十七岁。
生景范那天,听闻噩耗,她一口气没上来,眼前发黑,瞬间动胎气难产。有那么一会儿,她仿佛躯体与神魂割离,以旁人的眼光,看到了自己的躯体就躺在床上,接生的婆婆焦急地忙前忙后,言和他的知己好友在门口向里焦急地张望,言好像还在喊着什么。她什么也做不了,口不能言,身不能行。仿佛是一瞬间的事儿,眼前一切模糊消失了。周围白茫茫的,什么都没有。一道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身影倏然出现。她转过身,静静地看着自己。
“我要走了。”她说。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容上是说不出的沉静和忧伤。曾几何时,她也有了这样的神情,不再如记忆中那版活泼锋芒,伶牙俐齿,能言善辩,毫不退步。那一瞬间,她仿佛一下子老成了许多,看上去长了好几岁。“我不能再耽搁下去了,因为我的留恋,我已经在此间游离了太久了。阿姊,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以后,我估计就记不得你了,也不能来看你了。”
“阿姊你要好好的,你的路还长。姊夫很好,你要为了他带着我的小外甥回到我们生活了十几年的那个世界去。”
“姊夫他,很需要你。”
“我不能再看着你和娘了。我得走了。再见,或许我们已然不相识。”
“阿姊啊,答应我一定要走下去,起码走到你的最后一个孩子出生。”
“阿姊,我们的梨花落了。”
一声声仿若泣血,少女短暂地与她会面,又迅速地离去,消失。
“玉菡……”颤颤的嗓音响起,她忽然恢复了言语与行动的能力,伸手去够那抹明丽窈窕的身影 ,却在指尖所及,触碰到一片白茫茫的虚空。
神魂忽然归位,感触到腹部传来的阵阵剧痛,耳边响起了熟悉焦急的呼唤。想起那句“走下去”,她忽然更有了十二分的坚毅。我一定要把这个孩子带到这世上来,让他见识这世界的明暗阴阳!她更加用心听产婆的指示,硬撑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清脆的儿啼声想起,她的第一个孩子景范出生了……
“阿娘。”是妍雅脆生生的嗓音,“小哥哥的衣衫湿了,您帮他换上干的吧。”说着一件中规中矩的土布男童装就伸到了玉荷面前。
是景范小时候的衣服。玉荷眼皮跳了一下,抬头见到女儿,眼中因为自家女儿自做主张的恼怒瞬间又降了下去。
也好,这样,这男孩显而易见偷溜出来的事情便瞒不住了。淑庆宫夫人和外家从今以后必然会对他的行踪有所限制。如此一来,从今以后,他就会淡出妍雅的视线,与她逐渐断了联系,再没有瓜葛。以后不管他们何去何从,都不会再介入妍雅的生活。两人也将走上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再不会交集。
湛老老实实地让这位娘子替他换上干衣,束了带。就在道谢的时候,一抬眼无意间发现这位娘子长得似乎不亚于宫中人。容貌明艳却气质沉静端稳,举手投足之间有种熟悉感。这样的相貌气质即使在王宫中也是少有的,几乎和自己的母亲不相上下。母亲能靠着父亲的恩遇在宫中站稳脚跟,除了母亲精明的头脑,灵活机变和善于审时度势的慧眼,还有母亲走到哪里都扛出的温婉气韵,让人艳羡的容貌。
明艳如骄阳,又具备月样的沉静端庄。妍雅的母亲真是一个特别的人物。
无意间注意到这位娘子手指纤细修长,无端想起了自己曾听人说起过,这样的手,很适合演奏乐器。妍雅的母亲,不曾用这双手抚琴奏曲,反而终日劳作,任由手上磨损长茧 ,是有些可惜啊。
正胡乱想着,只听玉荷温声说道:“时候不早了,小郎君还是早日回家吧,家里该等急了。妍雅,送送这位小郎君。”
妍雅恋恋不舍地拉着湛就往外跑,玉荷走出屋去,锁上门,随即就在背后保持着一段距离,吱呀不紧不慢地跟着。果不出她所料,妍雅带着湛穿过那个仅容孩子可钻入的小山洞里没了踪影。
玉荷守在洞门口,看着两人钻洞而去,心里无端涌起深深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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