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
正红朱漆的粗大柱子下,陌阳阳双手撑着下巴呆坐在台阶上,出神的看着那扇雕花正红的厚重大门。时不时纽一扭发酸的身子,伸一伸发麻的腿。
淡黄色的襦裙软软地铺开在青色的石阶上,一双小巧玲珑的绣花鞋半掩在裙摆里,偶尔向内一曲活动活动,头上挽一个与她稚嫩面孔极不相称的凤髻,小脸上神情恹恹的,却不是不耐烦,只是安静的企盼。
炽热的太阳毫无收敛的直射下光来,晒的她白皙的鼻尖上多出几滴晶莹的水珠,像是夏天的荷叶上的珠子,圆滚滚的,将要滚下来又不滚下来。
到了正午时分,连院子里撒扫的宫女们都受不住这样的热,默不作声地躲在树荫底下歇凉去了,陌阳阳仍旧坐在台阶上眼巴巴地看着大门。
树荫底下的宫女们悄悄议论着,“你说,皇后娘娘是不是”那小宫女儿伸出指头点了点脑袋,看着另外两人“有问题?”
另外两人会意一笑,拄着大扫帚的小宫女抬起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看着台阶上的小小背影,叹了口气,“皇上也真是的,怎么着也是正儿八经的正宫娘娘,却一年到头儿都不来咱这儿看看,可怜了主儿这样大的日头还在外头等着。”她旁边的小宫女儿看了看陌阳阳,皱了皱眉,嘟囔道,“不消说旁的,别的宫的娘娘都会说两句甜,哄的皇上高高兴兴的,就咱主子,就是皇上来了也得给她气走。她这样子就罢了,还白白的让底下人也跟着遭罪。”
方才拄着扫帚那小宫女不乐意了,瞪着刚发话那小宫女,“咱们主儿是正宫娘娘,还没到跟着那些个去学些不正经的玩意儿,皇上不来是皇上瞧不见。咱娘娘哪儿比不上别人了?还有,主儿是少了你吃还是你穿,轮得你在这儿胳膊肘往外拐。”
“没能耐还不让人说了,主子要是争点儿气,哪还用得着你我在这扫院子?”那小姑娘不服气得翻了个白眼。“够了!”听到这一声呵斥,三人忙持着扫帚低下头,齐声道,“琴书姐姐。”
“看样子是活儿都干完了,还能空时间出来嘴碎。”琴书双手端在腹前,眉目间含着怒气,“不过是长了嘴的下作东西,主子们的事几时轮得着你们编排,要是嫌命太长了,现在就都给你们打发去慎刑司。”
“姐姐,我们知错了,千万别打发我们去慎刑司。”刚才给陌阳阳说话的小宫女扑通跪了下去,忙道。琴书正要发话,忽听见陌阳阳恹恹的声音传了过来,“琴书,大热天的就别再发火了,叫春月看看画棋回来没。”
琴书压下了怒气瞪了编排陌阳阳的小宫女一眼,朝春月道,“没听见主儿说话吗,去门外看看画棋回来没。”
春月忙应了声,提着扫帚站起,感激似的朝陌阳阳那儿看了眼,福了一福,就朝门外跑去。
秋菊和冬雪两人仍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琴书皱着眉绕着她二人走了一圈,冷笑一声,“看在主儿的面上今儿放过你俩,再有下次,立马打发去慎刑司!”琴书手搭在眉骨抬头看了看刺眼的太阳,“我看这会儿子这么好的天气,也别在荫凉处待着了,把坤宁宫里外再扫一遍,要是发现一处不干净的,可仔细着你们的皮!”秋菊冬雪头埋地低低的,忙应了声是,福了福身就逃也似远离琴书。
琴书抽出手绢了甩了一甩,冷哼了声朝陌阳阳走来。
陌阳阳刚转头就看到了琴书站在树荫底下气势汹汹的样子,晓得她又发脾气了,平时她听到琴书唠叨都头疼,何况还是那么凶的骂人,便朝她嚷了句,好把春月几人从她那张开过光的嘴下解救出来。
秋菊的话陌阳阳也不是没听到过,起初还觉得委屈,后来想想也对,主子不受宠,底下人自然也跟着遭罪,她们这些娇滴滴的丫头也不至于整日里累死累活地做这么多事儿。想开了,也就不难受了,什么活都人家干,让人说两句怎么了。
琴书特意加快了碎步,走到陌阳阳面前时手中的香帕赶忙罩在她脸上,“哎呦我的小祖宗,这么大个太阳你老就不怕中暑了?我这才出去一会儿你就把画棋支开了,底下那些个小丫头是没眼色的,您咋也不会自个注意着些,要是给晒出个好歹,老夫人那儿我也不必活着去见了…”
琴书人就这样,看着年纪并不比她大多少,说话却老气横秋的,母亲还真是给她起了个好名,琴书琴书,只有书没有琴,总是叨叨个没完,有时候她都想掰开这丫头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了多着些什么,人还没大,宫里头老嬷嬷的一套倒是炉火纯青,当妈的天赋真是高的不得了。
“琴书,我没事儿,”陌阳阳头疼地拂开她的手,脑袋支在膝盖上,抱着腿,声音糯糯的,“昨儿夏荷拿了母亲的信给我看了,说是大哥仗打完了要回来,我一早就叫画棋去乾清宫那边打听了,怎么还没有消息啊。”她手指无意地在青石板地上画着圈圈,又去抠青石板地缝里的石子,一张小脸上写满了落寞。
“我的小姐啊,您说话就说话,别糟践指甲哇。”琴书握住那只白嫩嫩的小手,皱着眉头,用香帕仔细地擦拭着,抬眼看着那双清澈的杏眸里蓄上了泪花,心疼极了。十五岁都还没长开的小丫头就戴着厚重的凤冠抬进宫里了,皇上图一时新鲜,头一个月时还常常来,之后就越来越少了,后来只是节日时来看看娘娘,再到后面宫里头新人越发多了,连节日都不肯来了,娘娘原先再这等啊等,盼望着再来,后来也不巴望了,今早上得了大公子的消息又在这儿等上了。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这就跟寻常的老爷家似的,家里头摆这正室不闻不问,非要和那些个上不得台面的妓子混在一块儿,不管不顾就算了,偏偏家里还得靠正室一家。白白耽搁小姐的年岁,十七岁,这样的好模样好教养,要是放在家里外头那些世家公子哥儿还不抢着要,罢了,这话是想不得的。
琴书想着想着,眼泪花就落了下来,这么小个人深宫里那么长的岁月,怎么熬的下去,老爷也真是狠的下心。陌阳阳被晒的眼前发晕,眨了眨眼睛,眼睛里就酸得不行,看琴书刚还擦认真她的手,怎么突然哭起来了,陌阳阳点了点琴书的脑门儿,“你怎么哭了?外头那些人那些话不搭理就是了,怎么还气哭了?”
琴书吸一吸鼻子,闷着声道,“我没事儿,我就想着大少爷回来了,别人就不敢再给我们脸色瞧了。”
二人正说着,就听到门外一阵吵嚷,画棋和春月一齐从外头跑了进来,脸上兴冲冲的,一面跑一面喊:“娘娘,娘娘,将军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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