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过头,说话的竟是穿一袭靛青夹袍的康逸,口气是责怪的却又透着宠溺。他伸出手将她的手一把牢牢地拉住,温柔地抚摩着她的一头青丝。
旁边大多数人的注意力都在郡守审案上,却也有人对两个男子青天白日如此亲呢的举动大为诧异。康逸忙拽着她匆匆离去,直到走得远了,才觉怀中清秀少年打扮的雪敏早已笑成团。扮起鬼脸取笑他:“康叔叔你不厚道,让那沈家姑娘白白对着一顶空轿子抛媚眼。”
雪敏这样说着,忽而想起在半个月前他出府做买卖时,他也是这般低调朴素的打扮,脸上全然看不到这样温柔亲切的神情。
康逸做的买卖,是见不得光的。
雪敏那换的是寻常小厮的衣物,为免被康逸发觉,特地在自己那张清秀的脸上抹了些锅灰,灰头土脸地躲在客栈的角落里。
康逸正襟危坐在另一团黑暗里,若鬼魅般阴冷地笑,最后站起来很随意地手掌向下做了个坚决果断的动作。
距他不远处,有一个面如土色的公子哥,被几个彪形大汉押着。在康逸挥手的一瞬间,他的头颅已被人爽利地砍了下来。血淋淋的,一直滚到雪敏的脚下。
她不顾暴露的危险,放声尖叫了起来。
“以后不许得跟踪我。”是警告的话语,可是完全起不了作用。柔和的春风拂过荡漾的湖波,康逸望着如小猫般倚在他怀里撒娇的少女雪敏,一时束手无策。
待要再嘱咐她。小姑娘的心思已不在这儿,正托腮疑神看着远处那个已上了轿的青天大老爷。戏已经唱完了,再没什么看头了。
雪敏无聊地打了个哈欠,转过头看他:“我看那沈姑娘对康叔权有以身相许报恩的意思,接下来康叔权有什么打算呢?”
说完她便死死地盯着他俊朗清秀的脸庞,想看出一丝异样的神情来,可是对方却目光淡然:“小敏你希望我有什么打算呢?
她顿时无语凝噎.自父亲死后,康逸收养她已整整十年,如父如兄关爱体贴。只是有些话,她依旧不知该从何说起。
也许再亲近的人之间,也大抵都要藏着些秘密。
譬如康逸藏在青天白日里的另一个身份。她不问,他便从来不说,然而即使她问了,他也是不说的。
若非她暗自跟踪,她不会知道他在暗地里接的这桩买卖,是用狠辣的手段解决那欺辱了沈姑娘的富家公子。然后又嘱咐那对父女要走拦轿告状的老路子。这样方可沉冤得雪,赢得光明正大。
其实郡守也不是不知,不过既然人都死了,家里人谁又有心思来和那民女计较呢?他得名,康逸得利,两全其美的事。
然而雪敏知道她的康叔叔并非一个简单纯粹为民除害的英雄式的人物,又或者进一步说,他连传统意义上的好人都不算。
雪敏的目光抛到康逸手指上新戴的一只碧玉板指上,这是他硬生生从那具被砍了头的恶少尸体上掰下来的。他在“替天行道”前,已向那恶少敲了不少的银两。康逸每做次这种生意,就是发一笔横财。
而这种生意,并非一次两次,昌平郡的百姓有了什么难事,去康逸那里求助的次数倒要远胜于去衙门击鼓喊冤的次数。
雪敏低下头半响不说话,心里想着,是否每个地方上都会出现这样一个人物,抑或又有个称谓,地头蛇?
她扑闪着一双眼睛只管出神,康逸却误会了她沉默的原因,微笑着告诉她:“走吧,去看看我新买的一艘画舫。今日春色好,泛舟赏春是个不错的主意。”
原来他便服前来就是为了邀自己游湖。雪敏十个手指尖互相攥紧,心如小鹿般扑扑乱跳。正想极力阻止自己的胡思乱想,忽然看到康逸的一个心腹走过来,俯身在他耳畔小声说着什么。
康逸的目光转过去,气定神闲地望向雪敏,唇畔露出一丝微笑。
“小敏,朝廷又派新的郡守来了。下月到任,名字换作尹安平,新科探花,是你父亲生前的得意门生。”
昌平郡的郡守向来是如女子换新衣般频繁,雪敏完全不在意,即使是这个所谓父亲门生的尹安平,名字对她来说也是十分陌生的。
当康逸从小厮手中接过一幅画展开来时,她走上前去细看。只一眼,她就有些时光倒退的错觉。这个即将到任的昌平父母官,年轻英俊,意气风发,那脸正气的模样,与她逝去多年的父亲,竟有着几分神似。
想起父亲,雪敏的眼眶不由得就有些红了,心里忽而泛出一丝忧伤,垂下睫毛,不想让身旁的康逸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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