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七年夏末,昌平郡黄河水涨三尺,泛滥成灾。
天色黑暗如夜,河水排山倒海般汹涌而来,在一处已倒塌的房屋前有个清瘦伶仃的女孩子,正怯怯地躲在一个水缸里。泪眼婆娑地拉着父亲的手。
慈爱的目光注视过来,父亲的手却坚决地抽开去了。他是刚上任不久的昌平郡守,即使逃得出去,也必是要受朝廷严惩的。
“敏儿,去找你的康叔叔......”细碎而低沉的话语,这便是临终遗言,她又惊又怕地听完,水缸便被父亲狠命地推开了,漂流在汹涌的河水中,宛若一叶孤舟。
雨水模糊了双眼,稚嫩的女童雪敏眼睁睁看着惊涛骇浪在刹那间吞没了她唯一的亲人,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在一片灰暗的天地中,有一只温暖的手将她牢牢抱起,救她脱离了这孤立无援的境地。
一双黝黑的眼,棱角分明的俊朗脸庞,锦衣少年如天神下凡般迎着浪头站在一艘巨船之上。船身坚固,有粮有水,显然,他是有备而来。
雪敏依偎在他的怀里若惊惶不安的羔羊,现在总算安下心来。这个少年就是父亲临终时交代她去投靠的“康叔叔”,昌平郡最年少有为的乡绅康逸。
“我会替你父亲照顾你。”在漫天的水雾中,他许下这样的承诺。然后将一袭羽纱斗篷紧紧裹住她冻得发颤的身子。
怀里那脸上满是泪水和雨水的小小人儿已经睡着了,小手紧紧地攥住他的胳膊,攥得那么狠,指甲几乎掐进了他的皮肉。
很疼。康逸轻轻地蹙了下眉头,欲轻轻拉开她的小手。一低头,却看到她酣睡时紧闭着的眸子中正有两道清泪流下。
那令人心生爱怜的模样,看得他不由得心头怔,纤长的手指缓缓触及她的肌肤,替她将那几滴残泪抹去。
再一晃眼,便是弘治十七年春了。
昌平那每年三月初三都有极热闹的庙会,十五岁的少女王雪敏也换了件男装混在人堆里,看气宇不凡的康逸率众富绅在土地庙前祭神起市。
集市上到处搭着席棚,玩杂耍的、唱小曲的,此起彼伏,游船如梭的湖上吆喝也声比一声响亮。雪敏却连头都没有回一个。
热闹走马灯似的在她身边过,她的目光却只在台上那个清俊飘逸的人身上。
康逸的身边是新一任的昌平郡守,朝廷派下的父母官,见了康逸都要礼让三分。昌平郡人谁不知道,自十年前那场洪水过后,康爷捐出的抚恤银子竟比朝廷派放下来的还要多。
雪 敏倚树而立,笑眯眯地向台上的康叔叔眨了眨眼睛,然后打开手上的荷包拿出几粒香瓜子嗑,等瓜子嗑完了,台上几个昌平郡的掌权人物也前呼后拥威风凛凛地走下来。
庙会上的人群开始拥挤起来,有一对父女抱着琵琶在唱小曲,唱的是民女被恶少欺辱投诉无门的故事。忽然神情变得慷低激昂。最后两人就抱着琵琶跪在地上,大声喊起冤来。
雪敏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去,瞪圆了一双大眼睛看康逸神情波澜不惊地上了轿,正眼都不瞧这桩热闹事,留下一众乡绅簇拥着郡守大人,大张旗鼓的摆开阵势开始问案子。
雪敏冷眼瞧郡守忽而作拍案大怒状,忽而作痛不欲生状,一派青天老爷的模样,不由得就笑出声来,又见那一对父女磕头掷地有声,女儿的目光却是向上稍抬,越过郡守,笔直地望向已远去的那一顶轿子。
那样的目光带着七分感激,三分情意,看得雪敏心里有些不舒服。暗暗低下头,听到旁边有人唤她:“你私自出来,也不告知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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