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最后一笔朱批落下时,已经是宫中华灯初上的亥时三刻。
王枫低着头站在一边,倚着背后的墙,悄悄闭着眼打了个盹,迷迷糊糊间,眼前明黄色的衣袂动了起来。王枫顿时浑身一个激灵,睡意消了大半,恭谨地继续立着。
皇帝揉了揉微酸的手腕,半响,才吩咐道:“陪朕出去走走。”
直到出了乾明殿,走到祈祥宫的宫里前,王枫才醒过神来。
王枫心里有些纳闷地想着:如今宫中嫔妃大多住在东边,不仅是因为离皇后的凤仪宫近一些,方便请安,也是因为素有的“东尊西卑”这一说法。如今西边的宫苑,除了景福宫、咸阳宫与永秀宫都是没有人住着的。也不知皇帝是怎么想的,竟到了此处。
仲夏的夜,在紫禁城里,还是十分温热的。空气里还弥漫着残存的暑气。一阵流风在长长的宫街间回荡。
皇帝脚步轻轻地踏上青石板铺成的长路,脚下每一块冰凉的砖石,有许多都已经生了些许裂纹,都在将他引向深沉回忆里的那个方向。
祈祥宫被皇帝抛在背后,半掩在深深夜色之中。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他的脚步止住,停在了眼前这座熟悉而又陌生的宫殿面前。
皇帝抬起头,看着眼前宫匾,三个漆金大字“储秀宫”,在微暗的宫灯映照下,闪现一点微亮的光芒。
他,一时不知今夕何夕,轻轻伸出手,触碰到朱红宫门新刷的油漆上,指尖传来丝丝冰凉的触感。
——突然,起风了。
一阵夜风拂过,似乎飘来一阵清香,明明宫中桃花早已败了。他却觉得,只有推开眼前这一扇宫门,便可以看到她。她等着自己轻轻扣开宫门。那个时候,她会站在院子桃树下。储秀宫中桃花,正是三月春盛之时,烟烟霞霞,开满枝头。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回忆里模糊的旧事,此时浮现得无比清晰。
仿佛还是那一年,他还是陈晔,她还是初入宫待选的秀女,等待着自己将来的命运。明明不知道自己是谁,但还是给自己吹了一曲《桃花词》。
后来,她还是入了宫,做了自己的嫔妃。
那时候的他们,一个二十四岁,一个十六岁,都是那么的年轻,都认为彼此可以相互陪伴在深宫之中,执子之手,与子白头偕老。
他曾经赐予她过嫔位的荣耀,但在最后,又把他曾经赐予她的一切,悉数夺去。
皇帝的手轻轻地推开宫门,吱呀一声,门开了。
深深庭院,寂寞宫廷,无奈春已晚。
这座宫殿,已经很久没人住过了。只留院中清冷似水的月光静静淌着,夜风吹过,没有半丝生气。
只留他自己孤身一人,在空荡荡的院子里。
是啊,人不在了,繁华也早已落尽,就连流年,也已经被偷换了。
为了保住她,他曾经犹豫了一晚上,在乾明宫的月台上呆了一夜。任由滴水成冰的寒风,冻透了温暖的身体,也把一颗心冻得麻木,才狠下心将她的一切夺去,再摆出一副厌弃和憎恶至极的样子,让她和别人一样,都以为自己真的信了,真的不会再念起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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