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什么好人,她也不是。
她是个情妇,我差点成了情妇。
我们重逢那天是我人生中最狼狈的时刻,廉价的裙子沾满红酒渍,完全不防水的妆容糊成一片。
推开卫生间门掏出打火机,却没接着去掏烟。她抬起头定定的看着我。
我俩相视了一会儿,她先笑了:“好久不见。”
确实是好久不见,高三那年之后就再也没见过面。
但是又好像不太久的样子,上午我刚企鹅上和她说游戏又连跪了草,她说哈哈哈哈揉揉揉又和我聊了聊那个谁的书要拍电影了。
没想到晚上居然在这里重逢。
“怎么了?”打火机的火苗在她的指尖跳跃。“被人欺负了?”
我点点头,声音细不可闻:“嗯,我们经理。”真奇怪,明明不应该觉得难堪的,说出口却要花千钧的力气。
话还没说完眼泪就“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我当是谁。”她嗤笑了一声把打火机砸我怀里。“行了别哭了。把脸洗了,跟我走。”
“哥!刚才我居然看见了我好久没见的妹妹!”她欢欣雀跃的拉着我的手对包间里的男人说。
那男人看了我一眼,也朝她笑:“别闹了小祖宗,想要什么直说。这个是你那个高中同学吧?”
她立刻就不笑了,做出一副赌气的模样。“喂喂喂,我可是在合格的扮演一个讨好你的角色,你要不要尊重一点我!”
说到最后语调是上扬的,扬起一个忍不住的笑。
“好好好我的大明星。”男人拿手揉了揉她黑色的长发。“我解决。”
她挡在我身前但比我矮,未能完全隔绝经理那讨好又隐约藏着愤怒的视线。
可是当往后的日子里我追溯记忆长河时,却只能回想起她嶙峋的蝴蝶骨。
她的金主给她买了一栋带花园的别墅,却只有她一个人住。
“别哭了,以后都没事了。”她手搁在我背上,很冰,隔着衣服还透着冷,却让我四肢百骸都涌上来暖意。
“他,妈的,狗东西。”我咬牙切齿。“他可忒不是个东西,故意拿酒泼我。他以为这样我就乖乖和他走了?痴心妄想!”说着说着豆大的泪就滚落下来。“要是你不来,要是你不来……就算要同归于尽,我也不给他当小三儿!”
在很久很久以后我才惊觉失言,而那时我只顾把头埋在她膝盖上哭。她有一下没一下在我背上轻轻拍着算是安抚,“不哭了乖,我这不是来了么。”
就好像高中时一样,她扛着钢管揍飞想要打劫我的小混混,而后朝我大大咧咧的伸出手:“你别怕,我来了。”
“我养你吧。”她对我说,彼时她正吃着我炖的鳕鱼,配三碗饭。
“先休要提起这些个。”我急忙抢走最后一点锅底。“我现在只想知道你为什么吃这么多还不胖。”
她撇下干干净净的饭碗。“会吐掉。”
是真的。
半夜里我听见卫生间里有响动,是她撑在洗手台上呕。她吐完拿手绢擦嘴,那一片殷红刺的我眼睛要滴出血来。
“小傻子别看了。”她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片药吃了下去。“是口红。”
“你姐姐我福大命大造化大,寿与天齐。回去睡觉!”她伸手拍拍我脑门潇洒转身,像是只倨傲的鹰。
我抿抿唇。
她唇色深,从来不涂暗色的口红。
我住下来了。给她做饭。
她嘴挑的很,指不定哪天就突然不吃什么,遇上不开心的时候一天只喝一瓶AD钙奶。
这些话是她金主说给我听的,那人眼里盛着明晃晃的担忧和爱意,还带着温柔的愧疚。
“现在你来了,她终于肯好好吃饭了,谢谢你啊。”那人派人捧着一堆我不认识牌子的首饰和包,对我露出个真诚的笑。
“他真的挺爱我的,是吧。”等人走之后她伸出根食指扒拉那些东西。
我没说话,拿筷子给她开了瓶北冰洋。
她接过去,做了红色美甲的小拇指翘的老高。
“他的爱,只会伤害。”她说,用那种故意模仿的浮夸的不知道什么地域的口音。“给你你就收着,还成,都是好东西。”
她喝了口汽水,眯起眼睛。
她习惯在金主走后喝瓶汽水,到第三箱的时候她出事了。
车祸。
我站在急救室门口,没哭。
医生拿着签字单问我是她什么人,我说朋友。又问我她的家人和爱人呢,我说没有。
医生露出个了然的表情,尽管他什么也不知道。
等尸体都凉了的时候她的金主终于赶来。
“我和她离婚了。”他伸出食指揉了揉眉心,眼里满是疲惫。
“和我说有什么用?”我生疏的按开打火机,却怎么也点不着烟。干脆又把东西都塞回兜里。
当年是你非要联姻,把她好好的灰姑娘剧本改的三流又烂俗。现在你做出这副深情的样子,给谁看?
傻,逼东西,去你,妈的。
她家庭成员和社会关系都是空白,领取遗物的手续复杂又漫长。
“年龄怎么没填?”小警察检查一遍表格,然后拿生日算了一下填好。
“我俩认识那年她十五,我俩认识了十二年。”我恍恍惚惚的凝望虚空笑一下,眼泪就一点一滴落了下来,我听见我的声音凄哑的不成调。
小警察或许是死别见得太多,只是习以为常的拿了包纸巾放到我手心。
“她今年十七,她永远十七。”我终于忍不住,握紧手里的U盘号啕大哭。
可是这次她没来哄我,她永远不会来了。
U盘里面是她金主那些见不得光的生意的证据,毕竟是她。
就算再深爱,她那么骄傲的少女怎么可能甘心做人情妇呢?
不过是所有的爱顷刻之间变成汹涌的仇恨,她做小伏低,收集证据。
等有一天把真相昭告天下,然后她就陪着她爱了那么多年恨了那么多年的人一起去死。
但是现在她把那些证据留给了我,她不报复了。
她怕没有人能保护我,她怕有人欺负我。
但是我不怕,亲爱的,我不能让伤害过你的畜生好过。
我打了纪检部的电话。
当那辆最后警方调查时会是因为种种巧合的车子向我直直驶来,两盏绚目的远行灯刺的我闭上眼。
“我终于能来见你了。”我还能来得及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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