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城的百姓都自发地从城门口到苏府门口的两侧排起了长队,就是为了亲自迎接这位了不起的大司马回家。
苏明哲一身战袍,身披盔甲,手里一把长戟。看上去有五十来岁,一张威严的面容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那都是常年在海边,风吹日晒留下的。虽然被晒得黝黑,但他眉目间的英气丝毫没有被磨灭。
他握住长戟的手苍劲有力,正是这双手,这个人,带着他的军队,撑起了南疆和平安定的天。
他的战马后面跟着一些官兵,大多数是他的,而有一些则是皇帝派来给他们送赏赐的。
乌泱泱一行人穿过民众,大家都对他们竖起了大拇指,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好一副国泰民安的景象。
苏明哲的战马停在苏府门口的时候,正碰上一辆华丽的马车迎面而来,也停在了苏府的门口。而苏夫人和她的孩子们也都早就侯在了门口。
他抬眼望去,苏夫人站在最前头,她的身后,是苏衍、苏蕴、苏娴、苏宸、苏盛、苏姝。唯独不见苏毓。
苏明哲还没来得及多想什么,那华丽马车上的人就下来了。是一个富态的、走路蹒跚的老妇人,看上去有八十来岁了。她身边有贴身侍女搀扶着她,拄着拐棍慢慢向苏明哲走来,他快步走上前去扶住老夫人。两人都是眼里带泪,已经十二年未见了。
苏明哲:母亲!孩儿拜见母亲。多年不能在娘跟前服侍,是孩儿不孝!
苏明哲在苏老夫人面前跪了下去,说话时眼里的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母亲已经这么老了,要多陪陪她老人家了。
苏老夫人看着也心疼,丢了拐棍,立马就弯腰去扶苏明哲。
苏老夫人:傻儿,说的什么话!你虽未服侍跟前,可是你保家卫国,是这个!
苏老夫人竖起一根大拇指,满脸的骄傲。
苏老夫人:我的哲儿是这个!
苏老夫人:好了好了,快起来吧。我们进屋吧,进屋吧。
苏老夫人高兴的要拉苏明哲起来,他起身后,直接搀扶着苏老夫人就往苏府走进去了。那贴身侍女捡起地上的金丝楠木拐棍,也默默跟了上去。
苏府门口的一众小辈们立刻让出一条道来,等苏明哲扶着苏老夫人走进去之后,他们也跟在后面走了进去。看门的仆人等他们都进去了,就把大门关上了。
这下外面的民众都散了,他们心里都很是五味杂陈。有的老人家想起了自己战死沙场的孩儿,有的一生无儿无女的老人刚才也羡慕地看着他们……
直到围观的人都散场,苏府门前的街道又恢复成了以往的模样。
方才他没有看到他这十二年从未停止挂念的小女儿,他心里难免有些想法。不知道她过得还好吗?当初他还在府里的时候,夏荷对冯钰芝百般刁难,还得是他在护着冯钰芝和苏毓,这娘儿俩才能过过安生日子。可这十二年,冯钰芝都已经离世十二年了,也不知道他可怜的小女儿,在没有父母庇护的情况下生活得如何了。可有吃饱穿暖?可有无忧成长?
苏明哲被苏老夫人一路领着去了前厅,苏老夫人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地拉着苏明哲说了好一会儿话,小辈们也在下堂的座位里和苏明哲还有苏老夫人谈话,一家子人好不热闹。
看着一家人和气美满,他终于忍不住了问了苏夫人。
苏明哲:阿毓呢?我怎的不见她的身影。
苏老夫人又扫视了一圈,好像是这么个事儿,没见着那个最小的孙女儿。
在那年,苏明哲还只有十七八岁时,他们全家男儿就都上了战场。只可惜,苏明哲是父子军中唯一一个幸存下来的。他的父亲,两个哥哥——苏明中、苏明成,还有他的弟弟苏明义,都不幸战死。他是被他们好不容易救出来的,用他们四个人的性命换出来的。他从战场中回到临安城时,带着他们的残部,还有一个小孩儿,是苏盛。
而苏老夫人当初接受不了这个消息,把苏明哲一家留在临安城的府邸,自己一个人回娘家住去了。这一住就是近二十年,起初还会来苏府看看,看到他们一家过得还挺好,心里也有了点慰藉。
而当初苏毓的出世,苏老夫人也是了解的。那时候苏明哲在边境驻扎,冯钰芝是苏老夫人送他出城时自己亲手挑的贴身侍女之一,送去照顾他们的起居的。苏老夫人挑选的那几个侍女里,有一个厨艺很棒,有一个浣衣很干净,还有一个就是冯钰芝,有一手了得的医术。
那时候,她们几个侍女照顾着他们几个大老爷们,久而久之,苏明哲觉得冯钰芝很特别。不仅通诗词,懂歌赋,晓音律,还有精湛的医术。若不是是个侍女,应当是能和他匹配的大家闺秀。他是会三书六礼,三媒六聘,亲自上门提亲的。
后来冯钰芝怀上了苏毓,也就被苏老爷子把她和苏明哲送回家了。等苏毓生产下来,苏明哲又陪了娘儿俩两年,最后因为边关战事吃紧,苏明哲回了战场。
要说在夏荷和冯钰芝之间,他们更喜欢谁,苏老夫人和苏明哲都是更喜欢冯钰芝的。准确来说,苏老夫人是知道她二人的身世的。一个是家养戏子,一个是惨遭暗算灭门幸存下来的贵府小姐。不论是身份还是为人处世的头脑,冯钰芝都更胜一筹。她不骄不躁,与世无争,好似莲花出淤泥而不染。只是在苏明哲他们凯旋归来的那一年冬天,冯钰芝莫名生疮病死,苏老夫人还悲伤了许久。而后苏明哲两个月不理夏荷,苏老夫人只以为是苏明哲失去了冯钰芝悲愤不已,所以才不想搭理夏荷,才去劝说。苏明哲一听就知道苏老夫人不知道真相,想想最后还是没把真相告诉她,怕她接受不了。
苏老夫人:是啊,小孙女儿去哪里了?怎的都不来见见自己的父亲?十二年都没见了,这小兔崽子,连亲爹都不认了吗?
苏夫人一听,见风使舵。
夏荷(苏夫人):是啊,慈姑。我先前就去叫过她了,她死活不肯来。
众人一听,心里各有各的想法。
苏盛:祖母,阿毓此时恐怕是在房里躲懒。今日爹爹来得突然,我们都是赶忙出来迎接的。
苏姝听见苏盛这么污蔑苏毓,她很生气。明明是母亲没通知过苏毓,也不让她们去通知的!怎么能这么说,这简直是污蔑!
苏姝:祖母,父亲,不是这样的……
苏盛:哦?那你说是怎么样的?
苏姝:是……
苏盛:是怎么样的,大家伙儿去一看便知。
苏姝真的气到了,这五哥,怎么这个样子?
苏老夫人和苏明哲一听这话,扣到了字眼儿,苏老夫人当即就要站起来,坐在她身边的苏明哲立马起身扶起苏老夫人。
苏老夫人:我要去看看小孙女儿!
苏明哲:好,母亲,我们去看看阿毓。
苏明哲扶着苏老夫人去当初冯钰芝住的那个小院子的时候,看到的是毫无生机的小院子。秋千早已损坏,院子里的树也要死不活的样子。到处都灰扑扑的,结了很多蜘蛛网。非常清冷,仿佛许久没人住了。
苏老夫人和苏明哲眼里都是悲伤和愧疚。
苏老夫人:阿毓呢?阿毓住到哪里去了?!
容老夫人的语气听起来严肃且有点生气。苏明哲的脸也黑得乌云密布。苏夫人心里大叫不好。
苏夫人立马上前,皮笑肉不笑地在苏老夫人面前耍宝。
夏荷(苏夫人):慈姑,这不是这个院子太破旧了,我给孩子换了个新屋子了嘛。这还没来得及告诉您呐!
苏老夫人:阿毓此时住在哪里?
夏荷(苏夫人):慈姑,那小……她在秣垣阁呢。
苏夫人差点嘴不把风,一句小贱蹄子就要脱口而出了。还好及时刹住了车,没有出口成灾。
苏老夫人哼了一声,就要往秣垣阁过去。
刚打开门,看到了还躺在床榻上的苏毓。她盖着薄薄的被褥,全身裹得紧紧的。穆锦在旁边手忙脚乱地用毛巾敷苏毓的额头,看起来像是苏毓生病了。
苏老夫人和苏明哲上前,看到了瘦瘦小小的苏毓,精致美丽的小脸蛋儿上两片绯红,额头上敷着一块白毛巾。好看的柳叶眉皱起,好像很难受。
穆锦回头看到身后乌泱泱一群人,吓了一大跳,手机刚拧干的毛巾都掉了,被苏明哲眼疾手快接住。
穆锦:婢子拜见苏老夫人,拜见苏将军,苏夫人,拜见各位公子小姐。
苏老夫人:起来吧。
穆锦起身站到一旁,直勾勾地盯着苏明哲手里的毛巾。
苏明哲走过去,在床榻边的椅子上坐下去,把苏毓额头上的毛巾取下来放到水盆里,然后把手里的毛巾叠好了放到她额头上。苏明哲过了一会儿再去拿水盆里的毛巾,水很冰。他看了一眼穆锦的手,冻得红彤彤的。
苏夫人过去摸了摸苏毓的被褥,十二月的天了,盖的被褥还是这么薄的,不冻坏了才怪!这夏荷怎么个事儿?不是她亲身的女儿就不当苏府的孩子对待了吗?
苏老夫人回头狠狠斜了苏夫人一眼。她语气冷冷。
苏老夫人:孩子们们都退下去,夏荷,明哲留下。
众人异口同声回答了句“是”,接着陆续走出去。穆锦也准备离开,苏老夫人一把抓住她。
苏老夫人:你也留下,我有话问你。
穆锦:是。
穆锦乖巧地去了小隔间里侯着。
苏明哲早就眼里蓄满了泪水,嘴里絮絮叨叨地。
苏明哲:阿毓,我的阿毓,是爹爹对不起你,是我亏欠你太多了!
苏老夫人和苏明哲都满眼心疼地看着苏毓,谁都没再说话了。
这安静的氛围,苏夫人立在那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后背发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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