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祁和玄弈对坐于石台上下棋。白祁执白子,玄弈执黑子。
棋盘上,黑子白子难分伯仲。
“这盘棋,看来难解啊。”玄弈抄起手边的酒壶喝了一口。
“如若我赢了这棋局,这敖国兵权便归还与我,大将军可莫要反悔。”白祁看了一眼面前一身甲胄桀骜不驯的玄弈。
“你可去问问百姓与三军,我玄弈虽然不是好人,但又何曾骗过一个美人。”玄弈颇有一些打趣地盯着白祁。
“大将军请自重。”白祁被他看得怪不舒服,仿佛自己就像是落入他的陷阱的猎物。
“如若公子赢不回这兵权,莫说这敖国,恐怕公子的性命都难保。”玄弈对棋局似乎胜券在握。
白祁的白子逐渐陷入了窘境,如若输了这盘棋,他的国家就会被玄弈翻覆于股掌之间,玄弈的暴虐无人不知,他的铁蹄所到之处,百姓水生火热,无一幸免。白祁哪怕献出自己的性命也不能让他的子民和将士都将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弈棋如带兵打仗,弈棋之人是将帅也是军师,手中的棋子便是一兵一卒,将帅与军师运筹帷幄,方可使得兵卒决胜千里。”玄弈不是什么文人雅士,只不过是比常年养尊处优的白祁要多一些谋略。
棋盘上黑子攻势汹汹,白子最终也只堪堪守住,勉勉强强打了一个平局。
“平局这可如何是好?”玄弈对于白祁与自己打了平局并无惊异,他本可以完胜,只是不愿意就这样放过了白祁,在弈棋过程中,他故意落错几子让了白祁。
“请大将军将兵权还与我,无论代价。”白祁非常坚定。
“哪怕牺牲了自己?”玄弈捏着一颗黑子敲着棋盘。
“是。”
“公子真是举世难得的贤君啊。”玄弈将棋盘上落的棋子全部扫落在地,连棋盘也掀翻了。
“兵权我可以还与你,不过还得委屈公子纡尊降贵伺候我几天才能还与你,公子看这可行不可行?”玄弈对美人向来宽容得紧。
“古有越王勾践卧薪尝胆,我无异议。”白祁既然已是刀俎上的鱼肉,他又有什么选择呢,他无路可退。
以后几日,玄弈住进了白祁的寝殿,白祁被迫搬去了偏殿,他成了自己宫中的客,可笑至极。
玄弈每天除了让白祁弹弹琴,泡泡茶之外,并无任何羞辱阶下囚的意思。
“如若你不是王,那便好了。”玄弈抿了口茶,皱了皱眉,他喝惯了烈酒还是喝不惯清茶,哪怕白祁泡的茶是一等一的好。
“为何?”白祁不解。
“那只要掳了你去便是,省得如此麻烦。”玄弈把玩着白祁书桌上的貔貅镇纸。
“这并不冲突,你灭了我的国,亡国之君仍是大将军的阶下囚。”
“我虽是一介武夫,但也懂得要讨美人欢心的理。”玄弈看着白祁,越看越发觉得好看,这世间怎会有如此美貌的男子。
“我并无龙阳之好,请大将军自重。”白祁不止听闻过玄弈的暴虐,也亲眼见识过,只是他对于自己似乎有一些太过温和,反而让白祁不安心。
“公子多虑了,我亦无断袖之癖。”玄弈没想到再白祁眼中自己竟然是这样的人。
“大将军何时才能将兵权还与我?”
“明日吧。”玄弈也玩够了。
“报!”突然有士兵前来报讯。
“何事?”玄弈一下子捏碎了镇纸。
“报告将军,羚国已降。”
“好,传令,今夜酒宴庆功。”玄弈对于自己又征服了一个国家并没有多少喜悦。
“是!”士兵领命后俯首退下了。
“今夜同我赴宴。”
“我不饮酒。”白祁并不愿意和他一起。
“我也未允你饮酒,只不过是让你看看羚国国君沦为人臣的样子罢了。”
庆功宴上,玄弈高坐于首位,白祁坐于下位,羚国国君跪在堂前,冠冕华服尽祛后只剩下了落魄。
白祁已经在羚国国君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在玄弈面前,自己不堪一击。玄弈看羚国国君的眼神分明就是在看玩物。
庆功宴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有一个士兵递了一封密函给玄弈,玄弈阅后皱眉,随即烧了密函,信手写了几个字让士兵带下去了。
庆功宴之后,白祁回到偏殿正要休息的时候,殿外突然响起了嘶喊声和兵刃相接的声音,还有很多的脚步声。
他不敢出去,也不敢想发生了什么。无论是兵变还是屠城都可怕至极。
没过多久,玄弈一身甲胄带着士兵过来了。
“你们守住此处,无我军令者不得入内。”玄弈下令。
“是!”
白祁听着厮杀声直到天边泛白才歇止下来,他这才发现偏殿门口的士兵都不见了。
他打开门,入目皆是尸体,有自己的侍卫也有玄弈的士兵。
昨夜,他在门内一片安稳,门外却是人间炼狱。
白祁走过长廊去寝殿,发现宫中已经没有自己的人了,取而代之的是玄弈的士兵,他的士兵任由白祁在宫中走动。
寝殿内跪倒了一片人,玄弈坐在龙椅上,面色非常难看。
“这便是大将军承诺的今日还我兵权?”白祁握紧了双拳,一路的惨状令他脸色苍白。
玄弈想过要如何同他解释,但是终归没说出口。
“我从未想过欺骗你,可事到如今,多说无益。”玄弈起身走到白祁面前。
“在这里,等我。”玄弈留下这五个字就领兵出了王宫。
白祁看着玄弈离开,转头在书桌上发现了兵符,兵符下压着一张纸:“信我,不是我做的,我玄弈敢做敢当。”
白祁揉皱了纸,颓然坐在龙椅上,亡国之君的悲凉与绝望席卷而来。
之后的几日,白祁都不见玄弈回来,王宫中空空荡荡,只有玄弈留下的几个伺候他的人。
“公子,该用膳了。”小侍女小声招呼道。
“你可曾知道,你家大将军去了哪里?”白祁问她。
“奴家不知。”小侍女低着头。
“你呢?”白祁又问身边的侍卫。
“将军不让说。”侍卫答道,“将军向来一诺千金,段然不会食言,还请公子相信将军。”
白祁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你但说无妨。”
“庆功宴那夜,王上传密函令将军尽快攻下敖国,但大将军回复王上‘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当晚王上就派兵攻入宫中,将军领兵半宿厮杀才保住公子,这几日,将军领军回国筹划兵变,不知何时才回来。”
白祁闻言震惊非常,玄弈这是要为了对自己的一个承诺而造反,兵变可是要赌上性命的事。
“带我去找他。”白祁沉声道。
白祁知道玄弈会做出什么事,但是战乱受苦的只有平民百姓和将士,一将功成万骨枯。
“请恕难从命。将军吩咐过,公子只消在此等将军。”侍卫岿然不动。
“我自己去。”白祁想离开王宫,却不料侍卫速度比他快,转眼功夫就已经在在门口了。
“如今诸国皆是将军囊中之物,这宫墙外便是乱世,公子不善武术还是留在宫中安享太平吧。”侍卫在门外将门锁上了。
白祁不知道在寝殿里呆了多久,每日除了小侍女按时从窗口给他送吃食之外,他没有踏出寝殿半步,也没见过其他人了,他被锁在宫内安然无恙,而玄弈却在乱世中生死未卜。
忽而白祁听到开锁的声音,然后寝殿的门便被推开来,开门之人一身染了血的甲胄,手中捧了一个漆金木匣。
“我回来了,我玄弈一诺千金,亏欠你的,赔你便是了。”玄弈将木匣递到白祁面前打开。
木匣中是各国的兵符,还有他曾效力的徵国的兵符。白祁只是接过木匣放在桌上,看都不曾多看一眼,反而握住了玄弈的手。
玄弈手上是老茧和新伤,有的伤口还流着血。
“大将军太过自以为是了,我不需要那么多补偿。”白祁从桌上的药箱里拿出金疮药粉倒在玄弈的伤口上。
“你当初为了区区敖国兵权与我力争,如今我把这四海天下都给你,你反倒不领情。”玄弈看着他给自己处理手上的伤口,觉得他所做的一切都值得了。
“除了敖国的兵符,其他的我都不要,你大可自称为王。”白祁想要的不多。
“称王有什么好的,三宫六院,无趣至极。再说如今敖国已经亡了,你来做这四海天下的王,我自己当王上还不如替你守这天下太平来的自在。”玄弈语气轻松得好似在与白祁讨论过家家酒一般。
白祁从未想过真的有人愿意拱手山河俯首称臣,他本以为玄弈在他命里出现让他沦为阶下囚就已是难逃的一劫,却不想玄弈还随随便便就把四海天下让给他。
“我玄弈不是愿意屈居人下的人,只是愿意屈居公子手下而已。”玄弈凑到白祁耳边说道。
白祁看着眼前一身桀骜的人,叹了口气:“这局棋,你赢了。”
打那一盘棋开始,他们那哪里是在下棋,分明是在赌,白祁赌一国存亡,而玄弈在赌这大好河山的每寸土地,落子无悔。
徵国大将军倒戈兵变,俯首称臣于亡国之君被载入史册,甚至被流传成了民间话本,话本里什么说法都有,但数“大将军终日不出王上寝殿”的说法最多。
玄弈躺在白祁的龙榻上看着民间话本,白祁坐在桌前处理政要。
这盛世安康,四海太平,王上是谁对于百姓来说都一样,只要太平安康,比起深究谁是王,百姓更乐意在茶余饭后讨论话本里的是真是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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