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 一日为兄，终生不弃

唉！傻瓜，离愁离愁，是想着让你远离忧愁，师兄愿你往后余生都安好，师兄不能陪你一辈子的。

——离人

呵！你和师父都一样看不起我！那好！我偏要与你们背道而驰，你等着看。

——离愁

好多年前的事了。那时战火纷飞，各地藩王自立称帝，皆欲瓜分这天下。

硝烟弥漫下，多少黎民百姓流离失所。大街上随处可见的孤儿寡母，只因壮年男子都充作壮丁，上了战场。而家中薄田又被侵占了，只得流落街头，眼睁睁看着怀中小儿饿死，而他们，只能望着天际，犹如傀儡般，毫无知觉。

炮火连天，战鼓雷鸣的时代。百姓们望着天，也只能叹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战乱年代，又有谁能顾及太多？

而离人却记得，遇见小元那天，恰好是个艳阳天。

离人原名张崇季。他家世代以农耕为主，住在郊野那边。

家中虽贫瘠，到底也过得称心。只是这份称心却在他十岁那年被打破。

那天，也不知从何处闯进来一支军队。这些士兵十分蛮横，一进门就开始收刮，将值点钱的都给抢了，剩下的看不顺眼的就一通砸。

当时张父也不敢声张。在那个战乱年代，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当兵的。

只是张父没能料到的是，即便他闭口不言，忍辱负重。依旧被充作了壮丁，当即押着就走。

张父临走时一个劲回头看着泪流满面的妻子，直到妻子不停点头，这才安心的离去。

他们其实是在保护当时已十岁了的离人。毕竟他已十岁，加上这些士兵向来蛮横，便是被逮住了，管你是否已成年，通通推上战场。

结果可想而知。张父此去后杳无音讯，张母思夫成疾，一年后便撒手人寰，只留下年仅十一岁的离人。

十一岁的离人此时已历经沧桑。他年纪虽小，却格外有担当。

那年，他亲手安葬了娘亲，又为不知生死的爹做了个衣冠冢，将两人合葬一起后，自此开始流浪。

他当过乞丐，也试过和野狗争食。吃过野草，亦啃过树皮。见过尸横遍野，也见过血流成河。甚至于，他见过最残酷的易子而食，那场面实是惨不忍睹，也让他更加坚定一个信念，若还能活着，他日定要辅助明主，还这天下一片安宁。

而遇见小元那天，就在那个艳阳天，恰好就是和这易子而食有关。

那天，街角传来孩童嚎啕大哭的声音。离人恰好经过，本想着置之不理，却不知为何，竟鬼使神差的挪了脚步，往街角跑去。

他抵达街角时，就见着一妇人正咬着一个嚎啕大哭的孩童不放。

那妇人许是饿昏了，她两眼放光，面目狰狞，蓬头污面，衣衫褴褛，而她嘴中却不留情，低头就是恶狠狠的往孩童手臂咬，企图咬下一块肉。

离人当即大吼：“放开他！”

那妇人似乎听不见，毕竟她已饿得丧失理智。

逼不得已，离人只好捡起脚下的石头，狠狠的朝着妇人砸去。

妇人被砸中，当即吃痛的松开，孩童这才得以逃脱，倒也机智，爬起来就往离人身后躲。

妇人见孩童跑了，抬头看到离人，眼中更亮了，竟吼了句：“啊！这里还有个孩子”

这一声吼，竟引来从四处涌过来的妇人。他们同样衣衫褴褛，却也同样的，看着他们时，眼中发着光。

离人当即抓起身后的孩童玩命的逃了，也不知跑了多久，待他停下来时，后头已经没有人，倒是那个孩童紧紧跟着，脏兮兮的小手还扯着他的衣角，生怕被抛下。

离人喘着气，待透了口气才对他问道：“嘿小孩儿，你叫什么啊？多大了？”

“我……我叫小元。今年九岁”小元跟着喘着气，手却依旧紧紧抓着他的衣角不肯松手。

“那你爹娘呢？他们怎么忍心放你一个人在外头，你这要不是遇到我，就沦为那帮人的吃食了，你知道吗小孩儿”离人又机警的回头看了一眼，再低头看，发现小元似乎有些不高兴。

离人这会儿还在诧异这小孩儿怎么一会儿一个样时，小元却抬起头了。

小元红着眼眶，半晌才回答：“我就是被娘推给他们的……他们把我和另外一个女孩儿做交换”

离人当即都说不出话了。他能明白这种心情，被自己娘亲亲手推了出去，那一瞬该有多无助啊。

小元却在这时扯了扯他的衣角，说：“你如果要吃我，能不能，用不疼的方式把我弄死了再吃啊……我，我怕疼”

离人在那一瞬只觉心疼，他突然决定，这辈子一定要护着小元，至少，不能让他再落到那帮人手里。

此后，离人便带着小元开始东躲西藏。

离人十三岁这年的冬至过后，战争总算结束了。听闻是有两个国家占领了其他小国，而这两个大国实力相当，且多年战争致使他们劳民伤财，需立即调养生息，于是两个国主协商结盟，各居一方，自此相安无事。

只是，当真自此便能相安无事？离人知道，这战争还会继续的，只不过，是早一些或晚一些而已。

自从停止战火后，百姓的日子就好过些了。加上国主的大力支持，颁布了还田于民，休养生息的政策后，街上慢慢的出现小贩，日子才慢慢有点起色。

这天，小元在街上跑着，怀里抱着什么，嘴里却喊：“救命啊！打人啊！快来人啊！”

“嘿小兔崽子！偷东西还喊得凶！把烧鸡还我！”有一矮个子的男子手里拿着棍子正追打着小元，他一边喊一边骂道：“你个有娘生没娘养的！”

就因为这句话，小元却停下来了。他转过身恶狠狠的等着追过来的男子，怒道：“你说谁没娘养！”

“说你呢小杂种！”男子才说完，忽觉额头一疼，感觉到额上有温热的液体流下来，他抹了一把一看，竟是血。

“你个小杂种，抢我东西还拿石头砸我！你看我不打死你！”男子此言一出，周围的人也觉得小元过分了，加上那心里头揣着作恶的念头，竟纷纷上前围住小元。

“你们！你们想欺负小孩吗？”小元开始慌了。诚然他刚才是气愤，一时忘记了什么“打不过就跑”这个道理。这会儿被人包围了，竟连跑的机会也没有。

“呸！我们今天就替你爹娘教训你！给我打”眼看着棍棒要砸过来了。小元忙将烧鸡揣怀里，抱着头蹲下去。

预想中的暴打却没有落下，小元这会儿还有些茫然，待回头，才发现自己被人笼罩在怀中，那顿毒打，竟都打在了那人身上。

他惊叫：“哥哥！”

离人却压低了嗓音，只道：“闭嘴”

也不知打了多久，期间小元一直在尖叫。待自己叫的嗓子发哑时，竟被离人扯了起来，往人群中一点空隙逃出去，然后玩命的跑了。

小元享受这样的感觉。他觉得，自己起码还是有人要的。

等跑到郊野时，终于是把那些人甩掉了。

离人捂着胸口倚在树干上，脸色惨白得可怕。

小元却没发觉，他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拿出烧鸡，道：“哥哥，你看，烧鸡还在！”

“咳咳，小元，以后，不要再偷了”离人咳了一下，又立马在身上擦了擦，企图隐瞒小元什么。

“嘻嘻，哥哥，你吃。啊！哥哥你怎么吐血了？你刚才……刚才替我挨拳头受伤了吗？”小元自是看见了血迹，即便离人有意不让他看见，依着他的那双眼，却也逃不过。

离人又咳了一下：“小元，听话。哥哥带你去……找一个人，你以后，切不可再偷啊。哥哥能帮你挡一次，却不能为你挡一辈子”

他想伸过手去摸摸小元的头，却发现这孩子竟然哭了。

“哥哥”小元带着哭腔，不停的抹泪。“你生病了，我偷烧鸡，是想给你补身体啊”

离人不由一怔，复而将他紧紧抱住。郑重道：“小元，哥哥会一直保护你的”

此后，他们就上山拜师去了。说是拜师，其实也不容易。那时战争结束没多久，百姓的日子也难过。有实在贫困的父母，逼不得已就只能把孩子送到这来，说是拜师学艺，其实就当做少养张嘴，送去给人家当奴仆使。

那时昆墟山人满为患，也亏得年少时的离人力大无穷，身形也魁梧，加上小元格外讨喜，嘴甜也手脚利索，更是在人群中脱颖而出。

离人满心欢喜，以为二人留下有望了。却不料对方只要了离人一人，竟让小元回去。

犹记离人当时拉着小元掉头就走，那仙风道骨的师父也不急，只道：“下了这山，就别想再来了，你可想清楚？”

“我说过要保护小元一辈子的”离人低头看着涨红了脸的小元，一字一句道：“我张崇季！说到做到！”

说着，他牵着小元就想走。岂料这孩子竟纹丝不动。

只见他慢慢挣开离人的手，抬起头仍是笑：“哥哥，哈！这修道修仙需静心，听说还没肉吃。切！我才不要呢，适合你，你就留下吧”

说着，他居然做了个鬼脸，然后转身拔腿就跑，全然不顾离人在后面追赶。

兄弟俩你追我赶的跑了好久。小元跑在前头，边跑边喊：“别跟着我！我不要拖累你！”

“小元！”离人手长脚长，自然速度就比他快些。

他一只手将小元拉住，将其抵到了树干上去，吼着：“你给我听着，一日为兄，终生不弃！”

许是跑累了，小元也放弃挣扎。他瘫软在地上，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哥哥，我不要你保护我，以后，让我保护你吧”

离人终是叹了叹气，兄弟俩紧紧的抱在一起，而他们身后，站着那个仙风道骨的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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