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提着酒喝了个酩酊大醉。他醉卧枯木下,双眼已朦胧,一只手撑着额头,微微抬起头来。
“醒了?”皇上见着窗边站着的他,不由勾起嘴角。
这人还是那么如当年那般一尘不染。这大概,就是这么多年来他的执念所在吧?
他一直都放不下他。念着他那么多年,爱着他那么多年。不顾一切,不择手段,用尽心机把他留下。为他起一座金屋,却也是一座囚牢。
皇上苦笑着,仰头又喝了酒。那人却是将窗一掩,并不待见他。
“疏华啊”对着眼前这一幕败落之景,他敬了一杯,和着眼泪一同吞下一口苦辣。
屋里头,皇后面无表情的面向着眼前一堵白墙,侧耳听着他在门外低声呢喃。
他闭了眼,依旧是心如死灰。
终是回不去了啊!多少岁月,多少陪伴。囚禁与爱怜,年岁悠悠,终究要面目全非。
皇后起身开了门,恰好那人就睡在门外。
他微眯眼望去,映入眼帘却是一张仍如当年那般如玉无暇的脸。只是这一头乌发已不知何时掺了几缕银丝,倒是真的老了。
他微顿,见着那人缓缓抬眸,依旧深情款款,不差当年。
皇后伸过手去扶他,反被他拉着扑了上去。
风拂过乌发,四目相对,触目惊心间仍会觉得痛。
皇上轻轻的抱着他,口中不停念着:“疏华,我没有”
他喝醉了。眼眸里像蒙上雾,仍重复着那三字:“我没有”
皇后倒是闭口不语,淡漠得自始至终,连个眼神都不肯给予他。
“你可是在怪我?”他看着他,他在等着他开口,可等好久,皇后却一直不言不语。
皇上低着头,一只手捂着心口处,忽而就笑出声来:“是我自作自受!”
一步没有退路的棋一旦落下,满盘格局不得挪移。
他在走一步险棋,赌他们之间的感情,拿这些年来押下全部。到头来,机关算尽,满腹阴谋,葬送了最初那个人,也葬送了最爱的那个人。
可,开弓哪来的回头箭?
“疏华,你信我,我会把皇位还你的”过不了多久的时间,这一切将水到渠成。
皇上伸过手去抚他的脸:“你一定怪我了,不然,你不会再舞一次剑。可是疏华,我可以发誓,我并没有碰她!”
那个她,便是新立的贵妃。
皇上继续解释道:“她真的很像你,一样的脸。可我真的没有与她一块。我只是,只是想找一个曾经的你”
皇后的眼泪终于悄无声息的落下,他缓缓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他。
眼眸里的破碎砸向地面,他不言不语,只是哽咽着看着眼前这人。
他记得,曾有一个少年指着天立誓。
“我穆轩此生定不负疏华,如有违背,自焚身亡!”
一字一句仿佛如昨,听到耳边却刺痛得厉害。
皇后也只转过身,依旧冷漠。他已经听厌这些了。如今,他的心里只还记挂一个人,这才突然问出口:“说吧,你要朝颜如何?”
他们的朝颜,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女儿,一直成为他心里难以愈合的伤痛。
皇后继续问:“就算朝颜非你我亲生骨肉,到底伴了我们这些年,难道,你真的下得去手?”
低头间,也不知想到。他颤抖着双肩,竟是笑了,微偏头望过去:“不过也是,这世间怎还会有让穆轩皇帝下不去狠手的人?”
“疏华……”皇上急于解释什么,那人却是看也不看他一眼。
皇后继续说:“朝颜是谁的女儿,你比我清楚。只怕到时,朝颜就成了你手里的筹码了吧?穆轩皇帝,拿朝颜做威胁这种事,像是你会干出来的事啊”
“在你眼里,我就是那么不堪了是吗?”皇上缓缓站起身,望着他愈发冷漠的眼眸,微仰起头来,竟扬起嘴角。“是,你很了解我!”
“穆轩!”皇后终被惹怒,眼眸中透着失望。
穆轩知道,他早该失望了。
“滚吧!”
皇后一咬牙,背过身去。
背过身时那么潇洒,可有谁知道,那是他多少个无眠夜中堆积的绝望。
这一瞬,算是他看透这世间,也看破了这一生情长。
皇上忽而就跪下了。他跪在那处,终是伤的伤痕累累,泣不成声。
一个男人的眼泪同样悄无声息,在落败的庭院中无人过问。
他终究毁了所有,毁了这一生挚爱。
他抬眸,不停念着:“只要你在就好”
只要活着,那便是他的。这一生,抵死纠缠,决不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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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依旧繁华,大街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只是突然间,那喧闹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在这一瞬望着同一个方向。
他们都瞪大着双眼,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有的先反应过来,对着身旁的人道:“他回来了?”
人群中开始窃窃私语,也不知谁喊了句:“他手里抱着什么啊?”
所有人开始张望,而那人,穿一身满是血渍的破旧盔甲,手中抱着一个掉了漆的木盒。
有人又喊道:“他旁边那位不是慕家少爷吗?”
“呀!苏少将军怎么成这样子了?”
“他不是死了吗?”
众目睽睽,大家看着他们从面前走过,纷纷闭了嘴。
而苏怀就这样拖着沉重的步子,仍一步一步往前走。慕歌紧紧跟在他身后,亦是昂着头,手中握着穆华的军旗。
百姓们不敢再讨论了,他们伸长了脖子看,企图看清楚木盒里有什么时,却见苏怀已停下。
所有人屏住呼吸,看着他高举起木盒。
“兄弟们,我们回家了……”只短短一句话,竟是掺杂了多少悲痛。
苏怀继续喊:“兄弟们,我们回家了!”
百姓们仍是不解,待交头接耳议论一番,待自己想清楚,忽然就知道了木盒里是什么。
是的,那是俞峡谷处取来的,掺杂了死去弟兄们血泪的骨灰!
苏怀仍高举木盒,痛哭喊出声:“兄弟们,我们回家了!兄弟们!回家了!回我们穆华了,你们!安息吧”
这一声,震得在场人无不羞愧低头。有妇孺闻言,已偷偷抹了眼泪,男人们则掩面不敢相望。
苏怀重重跪下,口中仍念着:“此番也算是落叶归根,我苏怀自知对不住你们,没能将你们从战场上带回来,也没能和你们一块埋骨战场”
他闭着眼,眼泪一颗颗掉下:“我苏怀!对不住你们!如今,我们回家了。兄弟们,魂归故里,愿你们来世,莫在战场厮杀。兄弟们,一路走好啊!”
所有人都忍不住哭了,大家重重跪下,对着他磕着头,对着这些忠魂将士磕头。
一时间,满城百姓痛哭一片。苏怀跪在中央,挺直了腰板,仍是那不倒的将军。
他随着重重的磕头,将木盒放下。这一放下啊,算是真正的落叶归根。
高楼处,隐藏着的两束人影看着苏怀。而其中一个,立在那处静静的不说话,只是一双眼眸从未从他身上移开过。
“想不到苏怀倒是命大!”说话的女子正是苏弃。
她一脸鄙夷的望向苏怀,眼眸里分明还透过嫉妒。
她确实是嫉妒,嫉妒这个所谓的姐姐。嫉妒这个姐姐集万宠于一生,嫉妒这满城百姓对她的折服!
苏弃对着肆冷哼道:“我看你是没机会了,你看啊!慕歌跟着苏怀出生入死呢”
“闭嘴!”肆回头瞪了她一眼,又望向苏怀,满眼的担忧显而易见。
“啧啧啧,老实说吧,你就是比不过慕歌!”苏弃显然唯恐天下不乱,她不忘冷嘲热讽一番,惹得肆忍不住又想动手。
“苏弃!你!”正当两人要打起来,身旁却已不知何时站了一人。
两人侧首望去,忙俯身行礼。
“主上”低头间又闻到了那浓烈的酒味。苏弃皱了皱眉,忍不住开口问:“主上,您这是?”
“苏怀回来了?”戴面具的男人也不回话,只是喝着酒,倚在栏上看:“他们都回来了?”
这语气听着,却有几分是难过般。
“主上,接下来您看?”肆回头看着苏怀,微俯身问道。
“快了!”仰头喝着酒,那嘴角扬起邪魅一笑。“接下来!苏长青坐不住了!苏怀他知道了什么,就绝不会善罢甘休!我要让他们父子二人反目成仇!哈!接下来,就容易了!”
男人又忍不住望向苏怀那个方向,对着肆说:“戏演得好些!回她身边去吧”
“是!”肆转身毫不犹豫就离去。
苏弃就立在那处,忍不住问:“主上,你怎么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
“我不高兴吗?”男人望着那方向,伸手摸了摸脸上的面具。“难道我该高兴吗?”
苏弃一时无言以对,只是静静看着他。
“苏弃,我是不是错了?”男人说着,似乎没指望她回答,又是摇头笑了,转身踉踉跄跄的下了楼。
他在指着什么事?其实苏弃真的不清楚。她低头看向苏怀那个方向,想了半天后忽然才明白。
“主上,是在心疼他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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