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那抹红彻底的消失在他的视线中。阿宿达这才捂了眼背过身去,巫觋恰好就在这时出现在他的身后。
“走了?”巫觋的眼眸仍是古怪,可这一次,巫觋没有正眼看他,而是望着远方,久久的都没有移开视线。
此时,彼此依旧沉默,唯有狂风怒号响彻耳边。
半晌,巫觋微叹了口气:“你还是选择了放他回去”
似乎笃定了他下一步会下一步什么棋,巫觋十分从容,言语中丝毫没有责怪的意思。
“巫觋,对不起……”阿宿达话音未落,却见巫觋摆了摆手。
他愧疚的低下了头,强忍着悲痛也不再说些什么。
“你就不怕穆轩皇帝借此大做文章,攻打戎夷?”巫觋又想了想,不可察觉到摇了摇头。
他想得很长远,每一步都在筹划着。可如今,一步棋子落错了地,将意味着满盘皆输。
巫觋抬眸看他,仍不确定问道:“你就这么放下他了?”
“巫觋……我别无他法”身形高大的男人垂着双手,一副无助又悲哀的模样。
巫觋承认,已经有好多年不曾见过这样的阿宿达了。除了那年内部矛盾导致的四分五裂,阿宿达的父亲死在部下手里。
就在那一年,巫觋见到了那年八岁的阿宿达,一如现在,同样的眼神,同样的无助。
巫觋知道,苏怀此去一别,就已经是阴阳相隔了。他日千山万水,再也杳无音讯。
“来日方长,你怎么就这样放弃了?”巫觋始终算不透这一步。明明他的计谋天衣无缝,明明已经蛊惑了阿宿达的心智,却为何关键时刻,仍是出了差错?
巫觋问道:“你那么的爱他”
“如果我能就此忘了他,那么他也可以就此忘了那姓慕的,可惜我忘不了,他也是”他们之间像陷入一个循环诅咒,他阿宿达爱着他,可他苏怀只爱着慕歌。
巫觋闻言,也只是点点头,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既然那么深爱,又为何对着月娘发誓,若他再踏入关山一步,便取他性命?阿宿达,你到底在赌什么?赌他留下?”
“不!我是警告慕歌,切莫让那人又回到这个地方来”命运兜兜转转,任谁也不能看透,既是如此,他担心的那一天就始终会来临。他终是哑着嗓子问:“巫觋,您说的那番话,当真会成真吗?”
“人各有命,这是他苏怀的命,任谁也没办法!”巫觋挥了挥袖子,那风灌满他的袖口,随风飘了起来。
巫觋抬着头望向东方,喃喃自语道:“师兄,我欠你的,算我还你的吧,接下来,且看这命运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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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境之地确实乃通往戎夷的必经之路,只不过呼伦为他们蒙了双眼,领着他们走了出去,并没有让他们看清所谓无境之地的地势。
只是耳边还是听得到周遭有水声,且这水声仿佛是让人身在其中般。慕歌脑中快速思考着,想起他们那时明明在海边,却一觉醒来,竟被绑入了营帐。如今想来,那片海中必然藏了隧道,而这隧道,是俞峡谷后的出路。
常说关山险峻,却原来不止俞峡谷,还有这所谓的无境之地,也难怪他们的军队久攻不下了。
“你怎么了?”意识到身边的人在微微的颤抖,苏怀一只手抱着木盒,一只手扶着他,轻声问道:“还在出血吗?”
他此时已心烦意乱到无暇顾及周遭,又加上蒙上了双目,失去了视觉判断,一颗心顿时七上八下。
“无妨”紧紧牵着的双手是此刻两人唯一的牵连,彼此明明都不知前方还有着什么,偏偏莫名的心安。
他笑了笑,伸过手去摸索,终于摸到他的脸庞:“这是鼻子,这是嘴巴,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还有心思胡闹”苏怀低着头,脸庞不由烧得厉害。他满怀欢喜的摸了摸鼻尖,嘴角微微一勾。
“你们不怕死吗?”一旁的呼伦显然还是有些失落,他闷闷出声:“就没见过沦落至此了还能调笑的。诶,这是不是你们中原人说的,既来之则安之啊?”
“你懂的倒不少”苏怀微挑眉,继续问:“现在是送我们上西天吗?要怎么处死?要淹死我们吗?”
“诶!王哪舍得……”呼伦背过身去继续走,含糊其辞道:“无境之地,是个神秘的地方”
“是你们戎夷的通道?”苏怀侧耳听了听,“有水声……”
“苏少将军”呼伦忽而停下来,尊称了他一声。“您真的不愿意留下吗?我们王那么喜欢你,我们就没见过他遇到一个人,能那么高兴过”
苏怀低头笑了笑,那一笑,笑得那么坦荡。他忙打住呼伦接下来所要说的话。
“替我跟你们王说一声,我苏怀欠他太多,希望下辈子能还他”他双手作揖,端的无比恭敬。“此生,我怕没机会了……”
“苏少将军!”呼伦一哽咽,上前扶起了他。“您千万别这样说”
一个糙汉子竟然涨红了脸,一双手无处安放,只好默默转身移了石墩,这才听得“轰”的一声。
“慕官人,苏少将军,这边请”他恭敬的将二人迎了出去,又马上为他们解了蒙在眼上的布条。
久违了阳光此时倒让人觉得无比刺眼,苏怀和慕歌俱是一会才适应,再抬眸看,眼前竟是另外一番景象。
眼前分明到了边界,出了俞峡谷,也出了那片沙漠了。
苏怀忙回头看,身后竟是空旷一片,根本瞧不出来时路。
“慕官人,你身上的伤已无什么大碍”呼伦低头想了想,忽而屈膝朝着他们拜了拜,无比沉重道:“只是盼望他日,呼伦再不能与你们相见”
他们心中都知晓,再见面,怕是要刀剑相对。战场上从来只有你死我亡,不再会有这些情谊。
“告辞了!”重重的磕了头,呼伦抬头看了他一眼,终转过身大步的离去。
苏怀和慕歌在他身后深深作揖一拜,看着他不停的挥手,消失在了视线中。
“倒是个性情中人”慕歌在他身后微微叹息,望着呼伦离去的方向继续说:“如若不是敌对,我们会是很好的朋友”
他低头看了一眼苏怀:“包括阿宿达,他也是好人”
“嗯?”他颇有些不解的看了他一眼,就见着他从怀中拿出一卷羊皮卷出来。“这是?”
“苏怀……”他无比痛心的看他,亦看着手中的羊皮卷。“你究竟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他看着他打开那羊皮卷,只见上面是一排排扭扭歪歪的字体。苏怀一眼便认出那是阿宿达的字迹,除却他,再也无人会写出这样的字来。
她的心突然一沉:“慕歌……”
“拿自己作为交换,换我去一身病痛,换我一身自由,换令尊余生安康。苏怀,如若不是他阿宿达一五一十将实情托出,你真想欺瞒我一辈子吗?”眼眸中已蒙上一层水雾,他指着心口处,吼道:“你让我余生可怎么活?”
是啊!没有她,余生浑浑噩噩如此的煎熬。他闭上眼,无助的眼泪顷刻间便滑落。
“你真的要丢下我了吗?”接到这卷羊皮卷时,他的心痛到快窒息。眼前这人为他付出那么多,可自己,究竟为他做过什么?
“慕歌”他企图不停的拭去他的眼泪,却发现自己同样泪流满面。两人就这样跪在彼此面前。他一身嫁衣红艳,一点一点都像混合了的血泪。
“答应我,别再这样了好吗?”已经很难想象,如若阿宿达真的不愿放她归来。那么他该如何是好?该苟延残喘的活着吗?或许,他办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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