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所及之处,俱是烈焰燃烧,映得天际红了一片。
戎夷士兵都在吆喝着,拉着一头头犄角绑彩绳的山羊到了营帐前,举手刀落便砍下了羊头,洒了一地的鲜血,又极其熟练的剁下了羊脖子,嘴里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堆话。
慕歌并不能完全听懂,隐约也只听懂:“娶媳妇,羊骨髓……插上木棍恶搞。今晚不醉不归”
他瞥了一眼砍下羊脖子的那个戎夷士兵,认出了那正是给他递了碗水的呼伦。
呼伦这个人他倒是熟悉,毕竟是阿宿达的亲卫兵,更时常穿梭在他和苏怀身边。这个人倒是会些中原话,为人也和善。是以慕歌和他还聊得来些。只是……
他此时目光如炬盯着呼伦,在意识到呼伦在他水里下了迷药后,心里头对这个人已提不起任何好感。
“动作麻溜,不要惊醒慕官人!”呼伦又吆喝了几句戎夷话,招呼了其他士兵一涌而上,谁也没发现逃出了营帐的慕歌。
“果然是有事瞒着我”亲耳听见了那人对自己的称呼,由此更笃定了此事与自己有关。
慕歌转身躲过其他士兵的视线,眼看着来来回回的士兵们捧着羊奶,彩衣长袍,烤羊等穿梭忙碌,心里头不由得越加烦躁。
他急不可耐闯入了苏怀的营帐,可里头竟是空无一人。
未能见到苏怀的身影,让他莫名的觉得恐慌起来。再回头一想,方才那羊脖子,以及呼伦所说的话,都不由让他想起戎夷人娶妻的风俗来。
是了,戎夷人有“掰羊脖子”闹婚的风俗习惯。
只是娶妻?所娶为何人?又为何得瞒着他?
慕歌越想越觉得难以接受。他心里头隐隐约约知道什么,可如何去接受这个可怕的现实?他甚至都不能相信,苏怀会选择嫁给阿宿达!
他的眼眸里犹如燃起熊熊烈火,那一颗心炙热得厉害。一只手悄无声息摸上腰间匕首,眼眸微眯间,人已冲出了营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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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帐内挂满红绸丝,桌上居然还点着红烛。也不知阿宿达从哪学来的这些中原婚俗,明明看着和这营帐格格不入,却也不难看出别有用心。
苏怀穿着中原的大红嫁衣坐在那处,眼眉间无不写满了无情。他冷眼瞧着眼前的红艳,只觉喉中涌着铁锈的味道,难受得紧。
他低头看这一身大红嫁衣,这一派喜庆,他又何尝不曾梦过?只是眼前这人,却不是他心里头那一袭白衣旧梦了。
阿宿达就站在他身侧,他眼里映着一身红艳的他,才明白中原的嫁衣有多美,这样的红配着他,竟也不突兀。
“喜欢吗?”阿宿达穿着戎夷婚娶的彩袍,再细看,额间的布条已拿下了。他尴尬一笑,解释道:“戎夷人的额布,只有大婚后才能取下。且,不能再戴,也就不能再娶”
苏怀闻言也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缓缓起身,朝着穆华的方向跪下,又拜了拜,叩了首。
阿宿达看得出,他仍用着男子的礼仪跪拜他的国他的家。
他莫名心疼起来,穆华欠他苏怀的,实在太多了。
“苏怀”看着他起身,看到他一双如死水般波澜不惊的眼眸,阿宿达顿觉心中那刺痛蔓延了全身。
他想,他终于娶到了他心爱的姑娘。
“从两年前遇见你,你救了我的那天起,我打心底里认定你了。呵,那时以为你是男子,我还想着,该以什么名义把你留在身边”眼前高大的男人傻笑着,又忍不住看他,满眼里都是光辉。
他下意识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唇,说:“苏怀,我终于娶到你了……可你,为什么不说话?”
“我该说什么?”他眼眸微抬,那轻蔑而冰冷的眼神犹如利剑般伤人。
“哈!说什么都可以……不如,说说你的从前。哈!我们戎夷的婚俗就是在当夜,两人互诉衷肠”
阿宿达虽然笑着,心底里却滴着血。哪有什么互诉衷肠的婚俗,不过是他胡扯的,想多了解他罢了。
可苏怀却是一挥袖:“没什么好说的”
“是……是吗”阿宿达低着头,仍是笑着。忽而,他望向他问道:“后悔吗?”
“只要你遵守承诺”他语毕,便见着阿宿达展开那羊皮卷,并一把火给烧了。
苏怀看了他一眼,做了个拱手作揖的姿势。
“阿宿达,多谢了!”随着那羊皮卷化作灰烬,他的眼眸终于有一点湿润。“慕歌那边……望你能放他离去”
他屈膝跪下,膝盖重重叩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
阿宿达忽而一咬牙,他握着拳头,仰头放声笑了:“苏怀啊苏怀!你为了他,求了我两次!”
他上前一把握住他手腕,吼道:“为什么?为什么你心里只有他!”
“请你放心,自此以后,苏怀再不会念着穆华……和他”反而像立誓般,可偏偏,阿宿达要的不是这样沉重的承诺。
在那么一瞬,他觉得自己很卑鄙无耻。那么不择手段的夺来的,让自己心爱的姑娘这般委曲求全。
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恶心,自己居然当了他曾最讨厌的那种人。
营帐内两人都沉默着,苏怀低头不言,阿宿达闭口不语。
他缓缓松了手,忽而抱着他。
他抱着他,似乎无比的珍重,竟连眼眸都发热。
“阿宿达?”苏怀不敢轻举妄动,察觉到他的行为并无冒犯之意,竟莫名有点感动。
“苏怀,这是我最后一次抱你,也是最后一次为你红了眼眶。月娘可鉴,我阿宿达,在此立誓!”他低声呢喃着,沉重而庄严。
帐外忽而有嘈杂声,戎夷士兵在吼着,其中还有呼伦的声音。
呼伦用中原话喊:“慕官人,你听我解释!诶!慕官人,你这是做什么!”
接着,又听到呼伦用戎夷话吼:“快点!药,给慕官人止血!饭桶!一群饭桶,连人也看不住!”
“慕歌!”苏怀在听着他的名字后果断推开了阿宿达,提着拖地裙摆便冲出去。
阿宿达微怔,不由苦笑摇头,缓缓地以手掩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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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歌!”待冲出帐外,方见血泊,而那人倒在血泊中,腹间流着血,正朝着他伸手。
“苏怀……不要……”他单膝跪地,颤抖的手沾满了血,眼眸里含着泪,一声又一声唤他。“苏怀……回来”
“慕歌!”两人只离一步了,呼伦却挡在了面前。
呼伦微抬眸,口吻冷淡,只说:“请回去,苏少将军”
他还是那么尊重他,可他也知道,今时已非往日。
苏怀就这样看着他,他们中间隔着呼伦。他猛然回头,阿宿达站正好在身后。
“阿宿达!”他一眨眼,便落泪了。那一声撕心裂肺,让在场所有人都为之动容。
“别求他!”慕歌撑着身子站起身,依旧眼眸如炬望着阿宿达。他微扯嘴角,一只手已握上腹间那匕首。
“不!”那鲜血洒在面前,染红了苏怀的眼。
阿宿达终是垂眸,挥了挥手。
“慕歌!”见着呼伦让开了,他终于得以扑到他身边去。
慕歌颤抖着去抱他,双手还染着血,却未敢去染红这一身嫁衣。
他恶狠狠瞪着阿宿达,微仰起头,仍是不可一世的模样。
阿宿达与他对望着,居高临下,竟还觉得被震慑。
“你若敢动他一根毫毛,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手起间已拿起匕首,眨眼之速便挥向阿宿达。
而那人没躲,他眼也不眨,耳边只听得匕首钉入木板的声音。他知道,慕歌这一匕首,只是想警告他而已。
众士兵还未曾反应过来,待回过神,慕歌已经向前几步。
众人仰望他,像仰望天神般。还是呼伦率先反应过来,立即喊道:“拦下他!”
“慢!”阿宿达侧首看了一眼那匕首,也不知在想什么,只吩咐:“两人都押下无境”
“王!”呼伦不解的看着他,却见他带着无限留恋,只看着苏怀。
阿宿达缓缓走向他,每一步都那么庄重而沉稳。他似乎下定了决心,只是一开口,却还是会颤抖。
他说:“若你再踏入此处,我会要你命!我可以对着月娘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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