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有罪（四十六）

破落山庙里只摆了几座狰狞的神像，那些神像俱是青面獠牙的模样，恍若地狱罗刹。由于时间长远，使得破落了的山庙更添了几分阴森，残留了点点月光洒了神台一角。

那公子模样打扮的少年就这样闯进这座山庙里。他屈膝朝着神像拜了拜，又恭敬的打扫了神台上的积尘。

像虔诚的信徒，他对着神像似乎有着不一样的情感，就犹如这本该是他的信仰，却因为如今的败落而心伤。

少年伸过手捧着香炉，朝着拜了拜，端放回了神台前。

“姑娘”身后已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那少年被这声呼唤惊扰，忙转过身去。

月光下，那个老人依旧一副道风仙骨的模样。

少年半张合了嘴，突然低头笑了笑。

“想不到易容术也瞒不过离人先生的法眼”少年一开口，却全然是女子的声音。她弯腰行了女子的礼数，一抬眸，那眼眸中便是秋波盈盈。

她眨着眼中晶莹，带了哭腔问：“先生料定了的，是吗？”

“莫娘，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都是他苏怀命中的劫数”离人先生定神的看了她一眼，终于忍不住问出口：“令尊令堂，可还好？”

时隔多年，想不到还能见着来自秒纱的故人。离人先生仔仔细细的打量她，企图把这些年的亏欠给弥补上。

莫娘却一个劲摇头，她撕下了那张脸皮，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不够美却清秀的面容。

离人先生自是认得，虽然那时她还小。可这张脸与她父亲太相似，他一眼就能认出来。

“父母俱已归天，莫娘早已是无依无靠的人了”

“可是……死在了那场灭族之灾？”对于秒纱被灭族一事，他也是有所耳闻，等匆匆忙忙赶到秒纱时，秒纱已被夷为平地，成为了荒凉之地。离人先生继续说：“找不到你爹娘的遗体，我便捧了一抔黄土，做了个空冢”

“先生有心了，爹娘早在九年前被苏弃害死，他们二人的骨灰，我洒在了秒纱河里。先生，我虽恨苏弃，可是苏怀，苏怀他何其无辜？”

诚然她恨苏弃，自知将陷入这场纷争中无法自拔。可遇上了苏怀，尽管知道此生没有好结果，也犹自满足。

莫娘朝着离人先生屈膝跪下：“先生，苏怀到底是死是活，求先生告知”

“莫娘，你可知他苏怀非你良人？”思至此，他也顾不上其他了。

“莫娘知道”语气间却是无比平静，莫娘抬头看着离人先生。“就算如此，莫娘也无悔”

“痴人！他苏怀心心念念的是慕歌！莫娘，你还年轻……你”岂料还未说完，却见她不停的点头。

“莫娘认了。”她闭了闭眼，任凭泪水打湿了那张清秀的脸。“只要他平安无事，莫娘什么都认了！”

离人先生终是一摆手，背过身去：“罢了。”

自知护不住恩人这唯一的血脉，他的心沉痛着，面对着眼前的神像。

“阿加尔达神是你们秒纱的神明，莫娘，你既是有这份心思，我便需要你在此立誓！”

“先生请讲”莫娘跪在了神像面前，又磕了头。

“既卷入这场纷争，便绝无回旋之地。我希望你能入宫，杀了狗皇帝！”他回过头，看着她手中的面具。“我要你，化一张和皇后一模一样的脸！”

“杀……杀人吗？”那双手已经不可察觉在颤抖。莫娘强忍着怯意抬头看着那神像。

“办得到吗？”离人先生回头问道，他看着莫娘在黑暗中垂下眼睑，突然有种愧对她父亲的错觉。

说来这救命之恩，家仇国恨。何去何从，早已无法抉择。可千不该万不该，怎能将无辜的人拖下水？

莫娘却在这时抬起头来，那眸光里掠过一丝坚定。“阿莫于阿加尔达神前立誓……”

她左手指着天，一字一句说道：“定入宫，杀了穆轩皇帝！”

那神像狰狞透过寒光，她重重磕了头，再抬头时，已是一双湿眸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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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是那身玄色衣袍，依旧是那张冰冷的面具。只是一双眼眸不再染了寒霜，反而洒了一眼的失落。

他还在喝酒，空酒壶散落了一地，仍新开了一坛，仰头一饮而尽，倚靠在潮湿的墙壁上。

他拭了嘴角残留的酒水，低头垂下那一头杂乱的头发，那其中可见掺杂了几根银丝。那人摆了摆手，嘴角仍有着若有似无的苦笑，摇了摇头，又继续喝着酒。

苏弃一直跪在那处，眼见着他借酒消愁，也没有任何劝他的意思。

她的双眸只看着地上，忽而侧耳，就听着了身后有声响。

“主上！”肆一身狼狈的赶了过来，脸上还带着污泥。

苏弃仍不动声色，她不屑的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打算开口。

“你来了？来！一起喝酒啊？”推了一坛酒分与他。那男子打了个酒嗝，醉眼朦胧看着他，语气坚定道：“不醉不归！”

“主上！”肆一边回头看了苏弃一眼，却见她仍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只好一咬牙，跪在地上喊道：“主上，属下未能入得俞峡谷”

他在俞峡谷外来来回回走了无数次，眼见着时日一天天过去，却连半点消息也没有，这才逼于无奈，马不停蹄赶回穆华。

苏弃听闻却是一声冷哼：“她苏怀既是敲昏了你，自是早就不信你了，怎还会带着你入俞峡谷去？”

“少爷不是这样的人！”他立马反驳，气得连脖颈都涨红了。“你算什么东西？少爷也是你能说的吗？”

“呵！当了他苏怀那么多年的小四，你真当自己是他手下走狗了不成？”苏弃自然不屑得很，可如今这份不屑，说来也不知是嫉妒还是痛恨。

“你！”肆的眼眸在一瞬间破碎了般，他无处安放的那颗心终于在颤抖。

这么多年了，他只顾着恨苏长青，又何尝想过，他终是凡人，终会动那该死的情义！

“若是他苏怀知道你小四的身份，你猜……”一句话还没能说完，肆已经精准无误的掐上她的脖颈。黑暗里，他的眼眸像狼般凶狠，手上更是不会留情。

“你要是胆敢对少爷说什么，我先弄死你！”对着苏弃这张和苏怀一模一样的脸，他却清楚的分得清这是两个人。

他的少爷不是苏弃这样的人，就因为这样，他更无法回头，自难民营遇见苏怀那天起，他不偏不倚的撞上那双眼眸时，他就该料到，总有一天，他即便堕入无间地狱，也不该拉着他的少爷。

“你怕不是……呵，爱上苏怀了吧？”感觉到那手松开了些，苏弃趁机躲开，这才逃过被他掐死的下场。

她不屑的挑眉看着他一脸惊愕的模样，啐道：“就凭你！你也配？他苏怀心里只有慕歌，你算什么？”

“我算什么？”肆突然迷茫了，他缓缓蹲了下来，抱着头紧闭着眼。

三人在这狭小的屋子里各自沉默。那男子仍喝着酒，只是思绪开始飞得很远。

片刻后，那玄色衣袍一挥，那人已经背过身去。

他说：“我们赌一回”

苏弃不由抬头看他，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好像见着他眼角有着湿润。

“赌那个人会不会为了你，就只为了你，而放弃所有。”他的宽大袖口被风灌满，就立在那处依旧平静着。

他对着肆说，却又好像对着自己说。

“主上！”苏弃还有些不解，就见着那男人已摔了酒，转过身来。

“苏弃，密切关注慕家那边的情况，另外，苏长青也该差不多行动了，我们只需坐等，报仇之日，指日可待！”

男子说完，又摇摇晃晃走了过来，扶起了肆：“若那时他恨了你，恨之入骨。你只要记住，他只能是你的就够了！”

说完，他仿佛想起了什么人。眼眸都不觉温柔了，呢喃念道：“疏华……等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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