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营帐里跪满了近十几个将军模样打扮的戎夷人,而阿宿达负手而立,脸上布满了阴霾,一副不言苟笑的模样让那些戎夷将军都战战兢兢的不敢抬头。
须臾,阿宿达大步上前,一把抓起为首的一个将领,吼道:“我不在的前两天,是谁带兵迎战?如若不是那么巧,本王得以提前回来,是不是你们不打算让我知晓他出事了?”
苏怀出征关山一事他确实知晓,只是当时北边叛乱,他抽不了身来,只吩咐不要贸然动手,想不到匆匆回来,只听闻苏怀走了,怎料今天会是在这样的场景相见。
阿宿达怒极。
他十分喜欢苏怀,十分在意苏怀,总怕着他出事,更怕他再往俞峡谷里走。怎料世事难料,竟还是让那个人受了伤害。
想到这里,他眸子忽而黯淡,沉声问道:“说!到底是谁带兵迎战的?”
“是我!”营帐外走进一个人来。此人模样怪异,一双眼眸有一只白,一只黑,一头白发散乱着,而他的衣袖有一只是空的,迎着风飘,说不清的渗人。
“巫觋?”阿宿达一把推开那将领,又急忙上前去,朝着眼前这个诡异的男人行了戎夷的大礼。
这个被称为巫觋的男人不是地地道道的戎夷人,对于他的身份,其实没有什么人清楚,只知道这人来无影去无踪,且武功了得,更善于邪门歪道,是个怪人。
他起身:“巫觋,本王不是说过了吗?不许你动苏怀,不许你伤他半分吗?”阿宿达握着的拳头不敢对着这人,一来他敬仰巫觋,二来,巫觋是他戎夷的大功臣,没有巫觋,也没有戎夷现在的浩荡规模。
“大王”巫觋也只看了他一眼,那一黑一白的眼眸似乎有着魔力,一下子就让阿宿达松开了拳头。
“其他人退下”逼不得已,阿宿达只好一挥手,等着所有人退下后,方才问道:“巫觋到底想说什么?”
“苏怀是天生的虎将,在大王身边,只会是个祸患”巫觋一只手拿出一个罗盘,一边念道:“白生黑,善生恶,生生不息,生死不灭,相辅相成的关系,是可汗斩不断的。这苏怀虽是女子,却是戎夷命中的克星,她这天生的虎将只会念着她的穆华,不管穆华的统治者是何人!”
“就算他苏怀是虎将,不也被你设计进俞峡谷了?他现在压根就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阿宿达越想越气,干脆背过身不去看巫觋的眼睛,方才觉舒坦些。
“大王都知道了?”巫觋那诡异的眼眸一闪,点点头道:“没错,我是故意引他入俞峡谷,并在俞峡谷算计他的!”
“巫觋,我阿宿达最讨厌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阿宿达说着,眼眸里掠过一丝不耐。
“大王,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他苏怀现在不也好好的?你不知道,这聪明的女子换了一身低级士兵的服装,我们的人压根就没能真正逮着他!”巫觋低头似乎想到了什么,又笑出声来:“这虎将大难不死,还招来一个龙将呢?”
“龙将?”阿宿达皱着的眉头略微松开些。“你是说慕歌?”
“正是!俞峡谷依地势险要而取人性命,自古多少英雄命丧此处,能活着出俞峡谷的几乎没人了。可这慕歌,他不仅出来了,还将苏怀带了出来,我刚才算了算,这二人相辅相成,是一对不可多得的龙虎之将,只可惜,这对龙虎相辅相成,只有一心,那就是穆华!”巫觋小心翼翼的摆弄着手中的圆盘,那双诡异的眼眸大放光辉,看得人格外的惊心。
“既是这龙虎二将一心只有穆华,巫觋又是为何将他们带进来?”阿宿达凑上去看那罗盘,发现那罗盘上有无数的小针,发出一阵阵寒光,一眨眼,又像换了方位般。他问道:“巫觋莫不是想在他们身上得到什么?”
“大王是个聪明人”巫觋摸了摸罗盘,继续说道:“慕歌身上被下了毒,我要给他解毒!”
“什么?”阿宿达大惊,更是颇为不解。
“有人千里迢迢把他送来给我,我岂有不治的道理?况且,我还想从中得到什么呢”巫觋收起了罗盘,颇有些得意,低头呢喃着:“师兄,你还是得求我啊”
“巫觋,你在说什么?”阿宿达站在一旁听不清楚,隐约只听到个“师兄”二字,心中更是怀疑。
“大王,你想娶苏怀么?”巫觋不答反问,一只手忽而搭上他的肩膀。
“想!”迷迷糊糊间,他点了点头回答道。
“想就好,你放心,慕歌的病,我能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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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怀!”从梦中惊醒时,才发觉外头天已黑,慕歌撑着身体看了一眼周遭,就见着有人趴在他身边睡着了。
他定睛一看,是苏怀无疑。想必他十分疲累了,那一双紧闭的眼眸下有阴影,此刻倒睡得正香。
他止不住心跳,伸过手去抚他的脸。
阿宿达的那些话仿佛还在耳边,他心里只反反复复那句话,眼前这个人是个女子,他陪在他身边这么多年,疑惑与懊恼了那么多年,此刻竟烟消云散,只有一个念头,苏怀是个女子,货真价实的女子。
“苏怀”他轻轻念着这个名字,想到年少时惶恐自己喜欢一个男人时,竟不觉笑出声来。
他少年时,便爱着他了,只是不敢说,总拿着朝颜当挡箭牌,自欺欺人的过了那段年少无知的岁月,把自己那点歪心思压抑尘封,一压制,便是这些年过去。
慕歌心里欢喜得很,可一想到现在的处境,一想到穆华那边的是是非非,他的心又惶恐了,他的惴惴不安伴随着今后的走投无路,他的心,突然痛得厉害。
“苏怀,我们逃吧”终是忍不住抱紧他,眼眸里打转的泪珠滴落在他脸颊上,顿觉满腹心酸。
“嗯?”苏怀被这一举动弄醒,待抬眸,入眼便见着那双泪眼。“慕歌?”
“你醒了?”慌忙松开的臂弯不知该放在何处,慕歌偷偷去看他微微蹙起的眉头,心里头却七上八下,唯恐他不喜。
“你没事了?”苏怀正想凑上前去,意识到如今身份已暴露,只好尴尬的立在那处,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他低头摸了摸鼻子,把背部往床上一靠,不料触及伤口,竟疼得倒吸口冷气。
“你小心点”慕歌伸过的臂弯拦在他身后,下意识间去探查他的伤口。“我看看会不会发炎了”
手指触及他的衣裳,却忽然半空收住。慕歌红了脸背过身去,暗地里拍了一下自己这只不听使唤的手。
“怎么了?”苏怀浑然不觉有何不妥,他自小和慕歌一块,两人当兄弟那么多年也挺坦诚。他有些不解的看了一眼对方,低头间意识到什么,只好默不作声,把衣襟拉紧些。
彼此间有许些尴尬,压抑在小小的营帐中更显得局促。
半晌,慕歌抬头看了一眼外头,莫名开口说道:“苏怀,这是欺君之罪”
他的口吻十分沉重,如外头黑压压的苍穹,沉重得让人窒息。
苏怀却是沉默了,他一把将布条扯下,将一头乌丝都散了下来,嘴角只微微扬起,笑得有些无奈:“都欺瞒了这么多年了……”
“所以说,你这次赴关山,是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了?苏怀,如若不是阿宿达,你打算让我如何是好?”他愤怒着,眼眸里燃烧了怒火,上前一把握住他的手腕。“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慕歌?”他低头看着被握着的手腕,感受那处来自他的温度,总觉得有一瞬间,其实他总归对自己是有情的。
“这么多年,你是怎么过来的?”握住他手腕的手忽而松了些,他低着头,又问道:“有没有害怕过?”
苏怀却在颤抖,他似乎在极力隐忍什么。本来他是想故作轻松的说句“无妨”,可当望进那双眼眸时,他却觉得鼻头有些酸楚,忍不住就哽咽了。
“战场上九死一生,有没有想过你其实本该是个待字闺中的女子!”终是心头一疼,将他搂入怀中。他抱得那么紧,似乎要把他融入血肉中合为一体。
他闭着眼,觉得疼到近乎疯狂,低声一字一句继续问:“还想娶朝颜?是觉得自己还有无数个脑袋够砍?”
苏怀在他怀里一直摇头,不觉也是泪流满面。
“苏怀啊苏怀,如果你不姓苏,不是苏家女儿,不是穆华的苏少将,不是名声狼籍的苏小霸王……”说到最后,竟然是泪如雨下,落入不住颤抖的双肩。
正当两人相拥而泣,帐外已投下一束人影,外头的戎夷士兵弯着腰请示道:“苏少将军,我家大王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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