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来时,灰扑扑的天际像被撕开一个口子般,叫阳光有机可乘投了一丝光亮来,偏那光亮恰巧又照射在他脸上,下意识间,他伸手去挡那刺眼的光芒。
“你醒了?”声音是自身旁传来的,还带些沙哑。慕歌猛然回头看,就见着狼狈不堪的苏怀直着身子坐在那处,眼眸里已恢复了清明。
他看得入神了,一时还没能察觉到此刻境遇,还是苏怀瞪了他一眼,这才回了神。
“烧退了吗?我看看”回神后,他想着伸手去摸他额头,却发现自己的手脚被绑住。慕歌惊得抬头一看,映入眼帘的竟是类似草包的小屋,而他们周遭堆放了些许杂物,其中竟还有马桶。
“我们被擒拿了”见他一时间还未回过神来,苏怀倒先开口了。只是这口吻甚是平静,仿佛他不是被擒拿了的人。
“怎么回事?”他明明记得他们二人都在那海边的,怎的一眨眼,竟是被人擒拿了?
慕歌懊恼的挣了一下绳索,来回几次,都没能把绳索挣开。
“没用的”苏怀回头看了他一眼,干脆背靠后面的干草堆。“戎夷人既是绑了你我,就不会留机会让我们逃出去。再说了,我现在武功全无,根本没有逃出去胜算”
“什么?”慕歌难以置信的望向他,在见着那张面容依旧平静后,终不确定问道:“武功全无?”
“嗯!在俞峡谷呆过,吸了那里的沼气,功力会暂时被废,什么时候恢复也得因人而异”苏怀侧首看了一眼自己被捆绑的双手双脚,竟摇头笑了笑。“想不到我苏怀也会有这么一天”
慕歌在一旁听着这话,却是心如刀割。
他知道的,苏怀那么骄傲的人,怎么会容许自己失败,甚至武功尽失沦为阶下囚?
他不敢相信,也不敢去看那人。他知道,苏怀此刻一定极痛苦,可那人从不愿说。
“你怎么会在这?”见慕歌不回话,苏怀倒忍不住了。尽管那一双眼眸微闭,可那轻颤的睫毛仍无不透露出他的紧张。他又笑:“呵,我一直以为我在做梦”
“我……”慕歌顿了顿,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倒是苏怀睁眼看了过来。
“如若我没记错,此刻我早该死在了俞峡谷”他又侧首看了一眼背上,感觉到那里有些疼痛。“我记得……我在俞峡谷中了箭。俞峡谷的沼气让我武功全无,我毫无反抗之力,在那一瞬,我是中了箭的”
他目光如炬太悍人,慕歌却如坐针毡不知所措,仿佛对于他的目光十分畏惧,甚至也不开口辩驳。
“你为什么不干脆让我和他们一块死在那?”突然,苏怀仰着头朝上看,吐出这句话来。
这句话听在耳边却是漫不经心,只是细听,仍是能听得出那字字啼血,含了满腔悲痛。
慕歌却猛地抬头看,发现那人眼中划过晶莹。他心中一恸,终是哑声喊道:“苏怀”
“我的兄弟在那里等我,我如何能苟且偷生?”他的眼眸自始至终不曾合过,只因他怕一眨眼,那眼泪就掉下来。“我明知道此番必死无疑,可我还是带着他们来送死”
“苏怀,别说了!”慕歌不停的蹭了过去,终于在距离他一步之遥停下。
“我有没有告诉你,其实我对关山这个地方,甚是害怕?”他仰着修长的脖颈,那曲线很美,只是那上面的血污遮掩了那玉般的无暇,徒留可怖的纹路。
苏怀继续说:“两年前……在这里,我差点回不去,所以我害怕……”
慕歌闻言,也只是抬头看他,回道:“两年前……我在城门等你……我也害怕”
苏怀低头也只是看了他一眼,那眼泪就掉下来了。
“呵,那时候,你舍不得我死”他无比怀念从前,越怀念,就越惧怕现在。
苏怀闭了眼似乎不愿看见自己泪流满面的模样,只哑声道:“两年前我就该死在这里,在这里陪我的兄弟们!”
“呵……陪你的兄弟们”慕歌抬头看他,突然恶狠狠吼道:“那我呢,你要我怎么办?”
两人都在这一瞬突然泪流满面,苏怀看着他,他看着苏怀。两人泪眼相望,一如七岁那年,慕歌跪在那处,苏怀跪在他面前,两人哭成了泪人。
“你我做了那么多年兄弟,你是如何狠下心那样对我的?”苏怀终是一哽咽,红着眼眶问出口。“一开始,我以为我苏家欠你们慕家的,我认了。可慕伯父没死,他还活着,这些你都知道,可你为何还要这样狠心对我?我父亲是做错了事,你们慕家要对付我父亲,我苏怀认了,可是慕歌,我苏怀何罪之有,你为何这般容不得我?”
苏怀说着,仿佛这所有委屈都宣泄了,只是闭了眼继续说:“你说你不爱我,你爱的是朝颜,那是否只因为,你恨我,恨我会夺走朝颜?”
慕歌看着他,终是没有开口。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更不知道该怎么辩驳,他只知道自己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做。为了防止那可怕的万一,他现在只能沉默不语,只为保全今后。
“被我说中了吧?”见他不言不语,苏怀突然就笑了,只当他默认了。“我早该知道……”
爱上这个人后,他已经被伤了无数次,可尽管伤了无数次,仍如飞蛾扑火般,不问生死,依旧甘之若饴。
常说这世间多情痴,又何人能懂,他苏怀便是这世间情痴之一,若这世间情痴皆是傻人,那他,便是比傻人还不如的蠢人了吧?
“苏怀”慕歌看他笑着,那心便更痛了。明明是想把他推远点的,可怎知,每次都将他推入深渊。
苏怀笑着,却是摇头打住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你放心,我有莫娘了……”
他说的云淡风轻,还带了些释怀。可慕歌却觉得这样的口吻听在耳边,更让人生不如死。
“那……好好待她”他不能说什么,只能把人推远。尽管慕歌此刻疼痛得紧,也只能忍着痛,背过身去各自沉默。
只是这沉默,也是十分短暂的。外头有戎夷人提着马桶走了过来,另一只手拿了木瓢。
“吃饭了吃饭了!”来的是两个人,看装扮是低级的士兵。只见这俩身形矮小形似双生兄弟的士兵走过来舀了马桶里的馊饭往他们面前一泼,面上俱是嘲讽之色。
“你们!”被泼了一身的苏怀当即怒目圆瞪,他一双眼眸生的好,尽管此刻狼狈不堪,依旧难掩那眸中的光辉。
“怀!”慕歌忙凑上去,下意识挡在他面前。“两位大哥这是作甚?”
“哈!中原人?”那戎夷士兵说着不大熟练的中原话,又哈哈大笑起来。“哈!常听说中原女子美丽动人……但性子也有烈得嘞。阿八达,你看看那瞪人的混小子诶,这模样一瞧,倒像娇滴滴的小女子嘞!”
“小女子?”被唤作阿八达的士兵看了一眼,那眼眸立即就发了绿光。“馓摩,你这么一说,倒像诶”
那俩士兵看着苏怀的眼神越发的淫荡了,甚至不停舔嘴唇,企图靠近苏怀。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慕歌见状不由心惊胆战,他再怎么不经男女之事,也该看得懂这眼神。眼前这俩该死的戎夷士兵,竟是无耻到想对苏怀下手了。“滚开!”
他越想越是害怕,莫说苏怀武功全无,就是此刻被绑着,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慕歌不停后退掩护着身后的人,抬起头吼道:“他可是个男人!”
“我知道他是个男人!”那阿八达摸了摸下巴,忽而一把将慕歌甩到一边去。“今个儿尝尝这兔儿爷的滋味也成!”
说着,两人已经扑上苏怀,企图扯下他身上的衣物。
“啊!”苏怀被压制着动弹不得,仅能靠双腿不停蹬着。“慕歌”
“苏怀!你们放开他,放开他!”慕歌蹭着要撞上去,却不料被那俩士兵一推,又被推了出去。
“慕歌!”苏怀在喊叫,他不曾这样狼狈过,可此刻,他在喊叫,带着无尽的绝望。“放开我!”
“苏怀!”慕歌的眼眸已经染上一层水雾,他无法想象这一刻,如果苏怀受辱于此刻,又该如何是好。“苏怀”
他不要命的蹭上去,却一次又一次被人推出来,摔得鼻青脸肿。他看见,看见那残缺的盔甲被扯了下来。他觉得,他要疯了。
“慕歌……”
“慕歌!”
“救我!慕歌!救我!”
“苏怀!”眼前落下一片片盔甲,他看着,只觉浑身躁动起来。“啊!”
然后,发生了什么事了?
他回头看着地上那俩士兵的尸体,手中那沾了血的刀尖上还流着恶臭的鲜血。
慕歌看着那俩具尸体,脑中霎时间一片混乱。
他方才,竟不知哪来的力量挣断了绳索,也不知何时结束了这俩人的性命。他只知道那一瞬,他冲过去拔下刀的时候没有犹豫,就像现在,他提着刀,竟毫不犹豫卸了那俩士兵的手脚和头颅。
“慕歌!”有人在他背后虚弱的唤着,那声音,让他找回一丝理性。“慕歌”
“锵”的一声,他手中的刀自手掉落了。他回头,便见着那人一头青丝散乱,身上只剩一件白色里衣,且上面血迹斑斑。
“苏怀!”他终于回过神来,快步上前将他搂入怀里,双手不住的颤抖。“苏怀……苏怀”
“没事了……我没事了”他终究在他怀里泣不成声。
堂堂苏少将,鼎鼎大名的苏小霸王竟然差点被辱没在此处,辱没在卑鄙小人手中。饶他再坚强,也该泣不成声。
“对不起”慕歌颤抖的抱着他,久久的,都无法平息此刻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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