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城一事还是解决了。帝都那头早在之前收到风声,当夜便快马加鞭的派人开仓赈粮,这才平了众怒。
苏怀却依旧立在那处,他身上早已脏乱不堪。风吹过他一头杂乱的发丝,吹动他宽大的衣袖,仿佛下一瞬就能将他吹倒般。
小四看着他,也不敢上前去。只哽咽着站在他身旁,一双眼看着离去的百姓,又垂下头去,默不作声。
“请苏少将军随我们回去”帝都派来的高官亲自来请,听这口吻还算客气,只是抬眼看眼前这排场,竟活像来押犯人。
苏怀只抬眸看了一眼,不知在想着什么,并没有做出回应。倒是一旁的林副将看见了,立即替他上前作揖行礼。
“启禀大人,可否容少将军先去整理一番?”林副将恭敬的回道,他微微弯腰着,又下意识回头望向苏怀。
苏怀却已不知何时回过神来了,只见他缓缓抬头,忽而伸手摘下身上的令牌,递给了林副将,便一言不语的上了马车去。
他坐在马车上,仍是镇定说道:“我亲自去谢罪”
林副将与那高官面面相觑,终是点头让开条道来,就这样启程回帝都。
回到帝都后,皇上以“办事不利,有所失职”的罪名,对着苏怀小惩小诫一番,只管押了他几日,这事也就过了。
后来,苏怀时常忆起那些天。他的眼眸里满是淡漠,早已波澜不惊。只是一手捂上心脏,还是觉得那处空荡荡的,仿佛遗失了什么。
他回头看窗外,眼眸里一片湿润,再也不见那道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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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哟!这不是咱苏少爷嘛!今个儿可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啊!”
春意楼里,男女调笑声不绝于耳,奢靡放荡之景无处不见,靡靡之音响彻内外,舞动纤细腰肢的舞姬朝着台下暗送秋波,端的皆是一副纸醉金迷的作派。
苏怀摇着折扇,看了一眼身旁的老鸨,嘴角不由轻佻的上扬,伸过手挑起老鸨下巴,凑近了问道:“你觉得,什么风能吹得本少爷不请自来?”
“诶哟喂,苏少爷可莫离得奴家那么近,这颗心,可是怦怦的跳个不停呢”老鸨是个二十出了的姑娘,仔细算来,年纪不是最大的。只不过这一行,吃的都是青春饭,像老鸨这样的年纪的,早已不吃香。
然而苏怀依旧抱着不放,他故意低头凑上闻了闻,又听了听,说道:“要说什么风吹着我了,自是你身上这股香风。我再听听,这心跳声,可不正是因我么?莫娘,风姿不减当年啊!”
苏怀本就是个英俊少年郎,平时板着脸,都叫人看着觉心跳加快,更别谈现在一副风流模样,撩得人都乱了分寸。
名唤莫娘的老鸨低头不住吃吃的笑,才推了推他的肩膀,娇嗔道讨厌后,便扭了水蛇腰,一手揽住苏怀的臂弯。
不出半日,苏怀苏少将军,苏大少爷,苏小霸王逛青楼一事便传遍了整个帝都。
饭后茶谈间,人们不由提起,都说苏怀苏小霸王不近女色,严谨自律,怎的此番就弄出这则丑闻出来?
百姓们唏嘘不已,聚在一块都在讨论着苏怀,最后只总结道:“自甘堕落,自毁前程”,众人不由得都摇头叹息。
只道,倒是可惜了那么好的人了。
“只是这,怎的突然就自甘堕落了呢?”其中一个汉子喝了点酒,借着酒意压低了嗓子问道。
“你有所不知,听闻啊!苏小霸王自上次永城押运粮草出差池,圣上关押他几日出来后,便整个人变得浑浑噩噩。我听闻,又在永城那边被难民砸了石头,内心悲愤,故而自甘堕落!”有人问,便有人答。此言一出,大家一合计,都觉得甚是有理。毕竟这番打击不轻,毕竟曾经高高在上,如今被这样羞辱,也难怪心中不平衡。
讨论的百姓再次不由一声叹息,只低头喝酒的喝酒,喝茶的喝茶,全然不知身后着一袭白衣的少年,竟在暗地里握紧了拳头。
春意楼里,苏怀还在喝着美酒,听着小曲。只见他左拥右抱的,好不快活,偏偏一双眼眸还多情,看得身旁的舞姬不由含羞扑上,在他身边争宠着。
“苏少爷,您喝我这杯呗!”身着薄纱的舞姬一手抚上他的肩膀,眼眉带艳的冲他眨眼,晃着一双纤细玉臂的将酒递到他嘴边。
“我要你喂我,可好?”他的眼眸扫过一旁,又假装不在意的凑上去,恰巧,那酒就撒在他前襟上。
舞姬们无不惊恐,就怕苏小霸王又抽出他的刀来,纷纷吓得跪下,口中不住的求饶。
苏怀却是不以为意,他低头看了一眼前襟,大拇指轻轻拭过嘴角,一双桃花眼扫了一眼四周,问道:“啧啧啧,莫不是急着为我宽衣解带了?”
众舞姬听闻,不由才松了口气,纷纷调笑起来。
苏怀也不恼怒,只是笑着,便踉踉跄跄的往内堂走,穿过了嘈杂的大厅,回到了自己在春意楼的房间里。
他轻轻打开门,不出意外的见着房内一抹白衣胜雪后,不由又扬起那轻佻的笑。
“是莹莹,还是蓓儿呢?”他故作醉意已深的模样,脚步不稳的往里走,转过身又合上房门扣上门栓。
“来!让爷好好疼疼”上前一扑,将那身白衣抱了个满怀。他低头一闻,依旧是那股清香,这才逐渐安心。“让爷香一个呗”
“苏怀!”那白衣人身躯一颤,终于转过身将他推开,又一把拽上他的衣襟。“看清楚我是谁?”
“嗯?你不是蓓儿!嗯?难道你是……玉娆?”他还在装疯卖傻,一个扳手就将人往桌上压,双眸定定看着身下的人。
“苏怀!你看清楚!我是慕歌!”被压得动弹不得的慕歌只好放弃挣扎,他寒着一张脸看着眼前的少年,只觉得莫名的心烦意乱。“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鬼样子!”
“拜你所赐,难道不是吗?”他这句话回答得却甚是清楚。
“你没醉!”慕歌想了想,意识到自己被耍了,不由脸都涨红。“放开我!”
“找我有何要事,快些说,我还要出去喝酒!”手一松,便将他放开了。不像刚才那般轻佻,此刻倒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看得人都觉得寒心。
慕歌有些狼狈的从桌上爬了起来,低头看了一眼乱了的衣襟,竟有一瞬觉得手足无措。
“你真的就这般自甘堕落了么?”这句话,他大概想问好久了。
苏怀这阵子混迹青楼一事,早已人尽皆知,他即便想充耳不闻,也还是听到了些许风声。
语罢,他终于抬眸,只问道:“从前那个一心为了百姓的苏怀呢?”
“死了”苏怀回答得十分干脆,转身顺手抄起酒壶就开始喝酒。“在永城的时候就死了”
永城是他的噩梦,是他的劫难。可这些噩梦,这些劫难,全和眼前的人有关。
他回头看,只说道:“我本没指望你会出来”
他都知道!慕歌不由心惊,一只手捂上心房处。
“我为了天下又如何?为了黎明百姓又如何?我守着江山有何用?誓死效忠有何用?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所以,苏怀看透了,也想开了。他低头苦笑,又往嘴中灌了一口酒,伸手抹了嘴角。“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呵!确实这般”
“所以呢?”慕歌仍是难以置信,忙几步上前。“你现在……意欲何为?”
“我现在,只想喝美酒,睡美人。天下荒唐之事,就让我趁有生之年,都干了吧!哈哈哈哈”苏怀终于是大笑着出了房门,只见他一手提着酒壶,又伸过手搂了美人,踉踉跄跄下了楼去。
慕歌在他身后一直看着,一颗心不觉揪得厉害,他终是伸过手,缓缓捂住双眸。
“苏怀,我那天……”他张了张口,还是没有解释。
罢了,既是如此,便由他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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