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娘的信几经周折终于送出了宫。苏怀手下的死士层层把关,这才将两封信分别送往离人先生与苏怀手里。
死士临走时,对着苏怀道:“莫姑娘说了,这第二封信中无非是些琐事,让主子自己看便是”
一旁离人先生只点头应允了,便与人讨论了信中的事来。
莫娘的第一封信里转告了贵家的原话,又说了朝颜公主近况,便草草结束了。
离人先生大失所望,对贵家的态度颇有些心寒。早该知道,贵家生性纯良,又偏偏是优柔寡断的人。他考虑的总是别人,却往往在伤害自己。
离人先生叹道:“贵家不肯随莫娘出宫,就怕届时会伤着他”
“那朝颜她……”慕歌咬着下唇,低着头极力隐忍:“先生不是说过,必定能让朝颜安全出宫吗?”
“慕歌!不得放肆!”慕将军瞪了他一眼,示意其退下,对着离人先生作揖道:“全凭师父做主便是”
“那日,为师自会让莫娘带着朝颜入阵,至于贵家,便随他吧”这是做了破釜沉舟的打算。待到那日,不成功,便成仁。
所有人皆在叹息中选择沉默,这场恶战,到底什么时候才是头?
众人散去后,慕歌便寻苏怀去了。他远远望去,就见着那人捧着书信仔仔细细读着。恰好春日里暖阳照人,他就处在那片光中,整个人像镀上一层光芒,细看他的眼神带几分暖意,嘴角却还微扬着,低头将信郑重的折好。
本该是那么美好的一个场面,却可惜了,那一抹笑不是因为他。
慕歌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端着的梅花粥,不知道自己此时该做出什么表情来。
倒是苏怀抬起头来,先唤了他几声。
慕歌微扯了一下嘴角,迎了上去,假装没看见那封信,又若无其事的将粥端放在桌上。
“来,趁热”他方才抬头,就见着苏怀摆摆手往房间走。
“我急着给莫娘回信,他们等着呢”他们,自是指受派遣的死士。
慕歌微怔,又低头看了一眼桌上的梅花粥,喃喃自语着:“连最喜欢的梅花粥也不吃吗?我加了很多糖的”
苏怀自是没听见,他只转身进了屋里,没来得及看慕歌低着头一脸不知所措的模样。
良久,他颇有些失魂落魄的坐在了石椅上。阳光在他背后,而他的眼眸藏在那片阴影中。
谁也没看见他轻颤的羽睫下一双失神的眼眸,那里头已经丧失所有光彩,犹如枯井般。
小五恰好抱着剑路过,他目睹慕歌双手端着碗,犹如行尸走肉般与他擦肩而过。
“少爷?”又回头看了一眼屋内,小五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忙上前追问:“少爷一番心思,怎的不说与苏少爷听?”
慕歌却是一顿,才低头苦笑:“他心里有莫娘,我又何苦?再者……我还有什么资格……”
还有什么资格去爱他。
小五没能完全听懂,待抬头时,慕歌已端了粥,一步一步走出院子。
他的步伐犹如千斤重般,一路跌跌撞撞,看得人心疼。
“苏少爷心里,一直以来不是只有你么?”他没能参透这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愫。
恍惚间,竟想起苏弃说过,这世间啊!最难的,莫不过是寻一片真心。
既是真心难求,又怎么能轻而易举就弄丢了……
小五才转过身,恰好撞入那一双盛满悲凉的眼眸里。
“苏少爷?”
端着粥的慕歌依旧毫无目的的往前走,待走到树下,猛地抬头才发现,不知不觉又朝着这边来。
此时百花绽放,却独梅花落了一地,销声匿迹。
记忆里,他们在此树下立誓,在此处嬉戏玩闹。也曾舞剑奏曲,也曾高声吟唱。那时的他们没有背负那么多仇恨,自然,也没那么不快乐。
他仰头看,光秃秃的梅枝在风中被孤立,依旧如当年。他摸了摸树干,索性倚着坐下,一口一口咽下已冷却的梅花粥。
究竟是物是人非。也不知来年,可还有机会在梅树下,与他再对弈一盘,再舞一次剑,奏一曲高山流水。
“我学了《凤求凰》,你可愿听?”他又咽下一勺粥,含糊着又自问道:“加了糖的,你不是最爱吃甜吗?怎么今天不愿意吃了?”
又咽下一口,竟觉带些苦涩。他摇头笑了,倚在树干上一边笑一边流泪。
“是我咎由自取”那一勺粥却入不了口。他怔怔看着,低头就看见一双黑靴子。
“我的粥呢?”苏怀却不知何时到了面前来。
慕歌抬头看他,恰好逆光处柔化了眼前人的轮廓。他鬼使神差的把手中的一勺粥捧到跟前去。
苏怀低头吃了下去,又舔了舔唇,轻轻凑到他面前去。
“睡吧”慕歌竟真的慢慢的闭了眼,在他怀中沉沉睡去。
苏怀也只是怔怔的看他,伸过手将他的乌发顺好。
身后,却有人挡住了阳光
“吃了药,便让他好好睡吧”离人先生已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
苏怀略有些诧异,猛地低头擦干眼泪,将怀中人轻轻放下,才转身作揖,无比恭敬道:“先生久等了”
“你知道我会来找你?”离人先生看了树下的慕歌一眼,便对着苏怀做了个“请”的手势。
他回头看了一眼,只好随着离人先生前去。
“他心里也苦得很,你又何苦这般对他?”离人先生负手而立,凝望着远方的一处。“我不信你看不出慕歌对你……”
“先生”苏怀摇摇头,忽而在他面前单膝跪下。“倘若是从前,我或许会欢喜的很,可现在,我没得选择。”
离人先生也只是轻轻皱眉,只好作罢:“罢了,你想问什么?”
“那功法……”他似乎认命了般,更觉全身无力,就这样瘫软在地上。“慕歌必定将功法交于先生看了吧?”
离人先生想了想,终是问出口:“孩子,这功法当真是苏长青给你的?”却见他迟疑后,便重重点了头。
离人先生当即面带愠色,他隐忍不发,咬着牙问:“当时,你才多大?”
“七岁”就在那一年,慕歌中了毒。他自此立誓,要学尽功法,护那人一生安康。
“虎毒不食子!为何他……”又回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眸里满满的哀痛。“孩子,便是如此,你还要护着他?”
苏怀只摇头笑道:“父亲生我养我,此恩重如山。就算父亲要我的命,我也认了”
离人先生闻言,心中更是疼痛万分,叹道:“那慕歌呢?莫娘呢?孩子,你若是有个好歹,让他们如何是好?”
苏怀猛地抬头,眼眸里的败落竟如垂暮老人。他不由苦笑,方知早已生无可恋,如今苟延残喘,却也不过是心怀执念。
“这便是我求先生的原因”他缓缓起身,冲着他一拜。“怀死后,还望先生,好生照看他们”
“你明知道,他们二人放不下”离人先生越发怜悯这个孩子。明明最是无辜,竟要被搅入这方纷乱,被逼道无路可退。
苏怀沉默了,才回道:“从一开始,离愁先生为我算了那命格,我便知晓此生不得善终。闻先生善阵法,便有劳先生,替我瞒天过海。在我还未铸成大错之前,离开帝都”
“你要去关山?”是了,关山俞峡谷,便是他的葬身之处。
“我早该死在那里了。”他早该明了,为何俞峡谷的瘴气没能在一时要了他的命。却原来命数写下,当真无力回天。
“不!孩子,关山瘴气亦有利于你,只不过……”离人先生终究没敢说下去。
苏怀却大笑道:“怀又怎能容忍自己苟且偷生!”
他一生光明磊落,一生正气禀然。倘若真成了那样的人,还不如英勇赴死,成全他一生忠义。
“还望先生成全”他跪下重重的磕头,“咚”的一声后,便因着粥中的药力而昏睡过去。
离人先生终是颤抖着手抚了抚他的头顶。
罢了,命中劫数,天意难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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