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那晚的风凉，吹过他的心尖，他问她要不要信他，给她自由，但他没有等到她的回答。”

李尹颉待在这总想着回去，因为他发现这个地方，除了泠弦能得到一些消息，其他都是完全封闭的，皇宫里的情况他现在把握不准，不知道现在又能出什么乱子，如果皇帝派人下来找，万一先到这又会有什么事。他多次想着偷跑出去，结果这的侍卫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

他知道自己过几日自然会出去，有一个被泠弦叫七姑姑的来告诉过他，他可以在这周围闲逛，但不能硬闯出去，一旦被发现，不管什么身份都会被处理，到时间了自然会放他走。他在这地方待不住，想找点事做。

是日，他在德过庙和锁秋宫之间的一个石桥上，桥下养了锦鲤，可其他有水地方没有鱼，养的都是莲花。闲来无事只能晃来晃去，他看见锁秋宫正宫的门开着，想进去看看有没有人。脚步声有点大，泠弦听见了，视线从桌上的书上移开，头从摞的高高的书本中抬起，看向从大门进来的李尹颉。

李尹颉没想到一进来就被人看个正着，有些尴尬的默默鼻子，不太自然的说：“你就在这里处理事情啊。”

泠弦满脸轻松的看看周围，说：“不算处理什么大事，只是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要整理清楚，等参拜的时候再议事。”泠弦又低下了头，继续做自己的事，没有管李尹颉在旁边的书架边转悠。

“你要是闲来无事可以拿几本书去看。”泠弦侧头看了一眼李尹颉，他在书架前徘徊，拿起书又放下，泠弦就忍不住提醒他。

李尹颉像是做了亏心事，忽的抖了一下，回头看看她，没忍住上前询问：“我把书拿过去，你做摘录的时候不需要拿来查史料吗？”泠弦却满脸不在意：“这些很多都是当个摆设，每过一段时间都会送来新书，旧书中有必要的一册书都要背下来。”

“一册书背下来？”李尹颉有些想不到，他原以为圣女可能就是在庙里日日念圣训，吃斋念佛，没想到比这些还要“枯燥”。

李尹颉没忍住，又问：“那你休息时做什么，你这里也没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吧。”泠弦还是不以为然：“喝茶，读书，弹琴，调香都可以做。”

“那你不出宫吗？你不好奇，宫外面都有什么有趣东西的吗？”李尹颉还是有些不解，认为这个小孩比自己小八岁的年纪应该很贪玩，作为圣女很难自控，宫中这个年纪的公主或恃宠而骄，或日日跑到各宫府耍，或总跑到李择世面前玩闹。

“我可以在门口看看锦鲤，可以在后院的树下荡秋千，有时也会偷跑到中藏湖边去闲逛。”最后一句话她说的格外小声。泠弦自然耐心且温柔的回答他的问题，手里的事也没有停下，她要在规定时间内完成这些事，不然会耽误很多事，也会被七姑姑打。

李尹颉斜坐在泠弦跪坐的高台旁的楼梯上，从书架上拿着一本书就看，七姑姑进来收泠弦整理的政务时，有些恼的微微皱眉，狠狠地瞥了他几眼，七姑姑转身要走，又转过身对他说：“李公子还是不要总待在正宫，虽说这里的侍女都管教严格，但让别人看去还是不免多嘴，对圣女名誉不好。”

的确是，锁秋宫世世代代的圣女身边极少出现外人，可以说没有出现，他真的有点例外了，准确来说，泠弦是个例外。

李尹颉终于是拉不下脸，把书放回原位，回侧宫去了。

天黑了，宫中的人都休息了，侍卫也换了班，绕宫里转一圈，巡视完就离开了。李尹颉睡不着，就推开门坐在门口的石阶上，看着旁边的树，又看看正宫房顶的装饰品，却发现正宫的灯没灭，不知道被什么念头推动，他竟然鬼鬼祟祟的走进正宫，想看看有没有出什么事。

正宫门上挂着锁秋宫的匾，晚上月亮散发出的银光洒在匾上，微微反射出丝丝金光。

李尹颉这次轻轻的走进正宫，夜极静，难免还是有脚步声可以听见，且格外刺耳。他看到白天泠弦坐的侧后方有个门可以通过，他在屋里没有看到泠弦，就进了这个门。

原来这是通往后院的另一个小门，应该也有逃命的用处。这个后院被几个房子围起来，只有一面是一个小池塘，池塘中养着鱼，想来也是有人打理的。

泠弦坐在一面朝南的台阶上，胳膊杵在膝盖上，看向天上的星星，手里折这一棵狗尾巴草，应该是从地上折下来的。

许是余光注意到有人进来，紧张到立马站起，李尹颉也被她吓了一跳，仔细一想，也知道她在怕什么，轻声说：“是我，你不用怕，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泠弦犹犹豫豫但还是又坐下了。“我看正宫的灯还亮着，以为你这出了什么事，进来看一下。”李尹颉解释道，“你这样亮着灯不怕被人发现吗？”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多管闲事，许是对圣女的好奇。

他与泠弦并肩而坐，两人都看着天上的星星。“你怎么不休息啊？”李尹颉有问。“睡不着啊，出来看星星，有时候处理公文会歇下的晚一些，点着灯也不太有人会多想。”这话像是在回答他上一个问题。

“我经常睡不着，做圣女这么久还是会想家，很孤独，没有人陪。人人冷面、无情，找不到人聊天，就出来看看星星，看看月亮，虽说没有人陪，但星星月亮总会陪着我。”泠弦依然在看星星，李尹颉听到她说的，把视线转移到她的脸上。

仔细看，她的脸上还带着小孩子的稚嫩没有褪去，面相姣好，皮肤比一般人还要白一些，神态平静时没有攻击性。一双眼睛干净且透彻，映射出天上的星星，比此时旁边池塘被月亮照出的粼粼微光还要好看。白色的单衣外因为夜间风凉，随意的披了一个毯子。头发应该是自己起来时随意用发簪盘了一下。随性但不失精致，气质像是脱离凡世。

夜晚的风轻轻吹过，微凉，吹过泠弦的发丝，每一缕都是温柔，拂过他的心尖。

“你一直待在这不出去吗？”

“有时会进宫，但普通老百姓的生活几乎不会接触。”

“你想不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到底有多大，了解外面有哪些有趣的事可以做。”李尹颉盯着泠弦的侧脸，轻声问。泠弦听见这句话微微愣了一下。

“换句话说，你想不想要自由。”李尹颉又用简单的说法说了一遍。泠弦嘴角微微上扬，觉得可笑了些，但不想让李尹颉看出来。“想过，但当了圣女，一生都没有自由，人人摆布，是权利的工具。”泠弦有些无奈道，“去哪里找自由呢？”

两人又像刚才那样沉默了许久。

李尹颉再次开口：“我叫李尹颉。”

泠弦愣住了，不太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又说他的名字，下意识转过头看向他，脑中又恍惚有了些许记忆：“你是镇南王，皇帝的弟弟？”语气中带了些惊讶，她在之前送来的书上看过他，感觉这个人很是年轻有为，也很欣赏他。

李尹颉听见了轻笑一声：“算是吧。但是只是空有权利、位置，在朝堂之上李择世也不太待见我，老是觉得我会权力不断扩大，最后压倒他，对他的权利造成威胁，总是在想办法抑制我的力量。”他顿了顿，又说道：“这也许就是我在这里这么多天，没有派人出来找我的一种原因。”

泠弦听了他的话，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好，而且他刚才所说的和她在史料上背的实在不同，她的大脑开始迅速反应。

李尹颉又说：“如果回去之后可以协调好朝堂此时的格局，那么君臣关系也会得到些许缓和。回头我就来这，偷偷带你出去，看看外面。”

泠弦被他后面的这番言论震惊到了，从未有人能对她说这种话，这像是一种诺言，这让她此时消化不了。

“你为什么要帮我争取自由？”

“因为我幼时就听家父与家母说圣女应该被尊重，但不应被这样对待。”

李尹颉的眼神坚定，泠弦的眼神中越发透露出惊诧。

原本以为她自己会像之前的历代圣女一样，在这个破地方耗完剩下的生命，可如今有人说要带她离开，她不知道应该高兴还是害怕，这让她多少难以接受。

说出这句话的人就像一束光，她像深陷泥潭的人，拼命抓住这个救命稻草，但又不知道这棵草是否可靠。

两个人相对无言，泠弦没有回答李尹颉要不要信他，李尹颉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忍不住说出那些话。

两个人沉默很久，泠弦也在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人陪她度过幽静的夜晚，在以后的生活里，她的心中也会有这样一个人陪伴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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