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圣日耳曼轶事
05 鱼眼睛
开不开膛?我觉得还是开吧。—汉尼拔.莱克特
夏沐风因为我的一些问题推迟了出门访友的计划,需要注意的是,我对实用解剖学一窍不通。
星期天早上,夏沐风照例负责喂猫(他很喜欢小动物,对它们的关爱几乎是本能反应)我站在他旁边,很偶然地问起了有关动物眼睛的事。
他头也不抬地回答道:“一个很有意思的常识是,所有动物的眼睛都是独立于免疫系统而单独存在的,所以大部分的盲人其实是因为眼球被通常的免疫系统视为异物而致盲的。当然,由于免疫系统的差别,动物的眼部会有出人意料的口感,也包括人,但吃自己眼睛这种事不提倡,吃别人眼睛更要三思而行,抛开法律问题不谈,万一烹饪时火候不到位,就浪费了。”
“具体呢?”
夏沐风很微妙地笑了笑,搓了搓手:“理论上来说,血管分布丰富的组织如果不能充分且均匀的受热,就会很腥。所以,有关动物眼球的烹饪方法要么是烤,要么是炸。当然,还可以相对高雅一点,眼球连带着周围的上皮组织一齐切下,加热到七十摄氏度左右,淋上一圈蒙特亚酒,最后放一片罗勒叶。然而这并不能改变眼睛烹饪难度高的问题。”他补了一句:“虽说同类相食有可能获得极大的心理满足,烹饪得当的人肉似乎也确实比其它肉香,可惜这种食材的利用率实在太低,偶尔做做学术研究是可以的。为了一点儿肉动刀子,那就有点儿本末倒置了。”
这番议论和传统的道德说教不同,那种没有任何负担的严谨,于我而言是闻所未闻的,以后应该也不会见到了。
夏沐风非常开心地说:“要是摆在我面前的是一盘加了坎布南酱汁的额叶切片和一盘烤蘑菇,我当然会选那盘烤蘑菇。谁会拒绝满是汁水的蘑菇呢?”
“我反正毫无抵抗力。”
“那就对了,亲爱的。”他往后一躺,浅棕色风衣罩住了单薄的身子,脸上的表情渐趋温和(按理来说,那本应是张非常冷峻的脸)夏沐风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说到底,所谓的弱肉强食不过是暴君和资本家奴役人民的谎言,群居的目的就是为了战胜这条法则。那么,在群居动物的世界里,丛林法则就不该存在,一个社会体系中的强者应当帮助和保护弱者,而非拔刀相向。”
“不幸的是,解放人民肉体和灵魂的方法通常掌握在疯子和精神病手里,不过嘛……虽然说上帝很可能也喜欢打打杀杀,但我肯定不会为了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而切掉病人的前额脑叶。”夏沐风眨眨眼:“那样非常不美观,亲爱的。”
他实在是个非常有趣的人,(即使当时我并不十分清楚额叶切除术在术前究竟如何不美观)总能用温和客观的语气谈论一些道德学家避之唯恐不及的话题,上述谈话就是一个非常有趣的例子。
总结起来,一般人的思路是“不能做某事,做某事犯法或有严重后果。”然而这种思维看似理性,却忽略了人类普遍存在的逆反心理。换言之,正因为法律划定了明确的界限,才会有人以身试法。真正实用而高效的理性产生于最为热情认真的感性之中,通常所谓的足智多谋者必定不善于正确分析,毕竟足智多谋的另一个侧面是拾人牙慧和政治正确,而真正的智者对此总是不胜鄙夷弃绝。
可以确定的是,真正善于分析的人往往具有三种令人惊叹的特质:博学多识而温和内敛,细致入微而旁征博引,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不信空话而耽于想象。而夏沐风恰好正是这三种特质的宠儿,这种人前所未见,以后也不太可能再见到了。
体魄强健者格外喜欢可以发挥这种特质的运动,智力超群,善于分析推理之人自然乐于通过观察联想来解决常人百思不得其解的难题,哪怕这样会损及他们的健康。夏沐风更是如此,他非常需要长时间的规律休息,可是现有的条件很难允许他这样做。
由于找不到一段完整的时间来休息,他原有的嗜睡症状愈发严重,不过他工作时总是精神抖擞,我曾一度怀疑他在嗑药(他的工作效率实在不容忽视,尤其他还是一个久病不愈的人格障碍者)
我相当坦率地和夏沐风讨论了这个问题,他饶有兴致地听完,之后愉快地说:“我知道应该用什么方法思考,就像我知道应该用多大的力踩碎犯罪分子的肋骨一样,这与我的身体状况无关,凡是可供计算的变量,几乎都在我的计划内。嗑药?那多掉价啊,你说是吧?”
他有些沮丧地说:“不过我依旧没有想好应当如何面对那孩子,人际交往之类的事,无从预测。未知的变量固然有趣,但我更希望面对一条可爱的鳕鱼,那就不用考虑开不开膛的问题了。如果人类天生就经过开膛这一工序,那该省去多少麻烦。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不可见之美与不可见之恶或许才是事物的常态呢。”
“一条鱼好吃的部位可不止眼睛和鳃啊。”我说。
“理论上来说,鱼鳃和蘑菇一起烤上十五分钟口感最好。”他笑了笑:“只吃鱼鳃的好处是不用处理鱼刺,可有些时候必须处理鱼刺—不管你是否要吃鳃。让讨厌的荆棘留在道旁枯死吧!旅行者照旧向前去。”夏沐风眯起眼睛,窝在沙发上的身体微微起伏,呼吸逐渐轻缓,五分钟后,这位业余侦探已经半睡半醒了。
出人意料的是,这竟然是一次不错的长眠,夏沐风从上午十点一直睡到了下午五点。
在此期间,下了一场不算很大的雨,但如果在室外,也许会淋湿衣服。我发现了他夹在蒙克画集里的纸条,纸上的钢笔墨水已经干了,显然是他昨天深夜的手笔,字迹十分美观,如下:
“请在周日下午四点四十五分替我泡上一杯咖啡,如果我的猜测不错,晚上七点一刻有客人要来,人数未知。”
我依言而行,在四点五十五分泡好了一杯速溶咖啡,下午五点,夏沐风准时醒来。他先是道了声谢,之后啜了口咖啡,非常愉快地解释道:“许老师总是会在某些时候给我送来一瓶鱼肝油,就算他没空,也会托人帮忙带来。这些人都是他的学生,也许还有我的学生。我非常乐意向他分享自己的行踪,我想,今晚就是他托人送鱼肝油的好时候。至于我们的客人究竟是谁,也并非无迹可寻。”
“哦?”
“我不太想在这个时候动脑筋,暂且保密。”
“让我想想……如此讳莫如深,不会是旧情人吧?”
“哈哈哈……”夏沐风先是一愣,之后大笑不止,一直持续了好几分钟。他乐不可支地说:“连你也这么认为吗?看来鄙人的伪装工夫算是到家了。”他百无聊赖地摇了摇头,“不过话又说回来,我还真希望来的是那位小姐,否则,我会无聊死的。而且……无论是见自己的学生还是旧情人,都应该睡个好觉,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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