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别,若是有来生,我不想再见到你了。”
说完这话,我便没意识了,只觉得身子越来越轻,慢慢飘起来了。
眼前终于清晰,那个一袭青衣的女子倒在地上,手中还握着那装着鸩酒的杯子。
“娘娘,娘娘。”
我死了,唯一会伤心的是清离吧,那么多年陪在我身边的只有她。
那个年轻又盛气凌人的帝王站在我的尸体前,眼中没有一丝波澜,仿佛死的只是个卑贱女子,而不是他的发妻,不是大盛的皇后。
我看着他命人将我的尸体拖走,清离哭哭啼啼的阻拦:“陛下,求您…”
姜别头也不回的走了,我的灵魂以及清离看着尸体被拖走,直至走出那个禁锢我一生的牢笼。
我闭上眼,渐渐昏沉过去。
……
“贱人!”我看着父王将我的母妃踹翻在地,母妃趴在地上,却是一声不吭。
我冲过去:“父王!父王!不要打我母妃!”
那一掌我被拍出去很远,重重的落在地上,疼的浑身发抖。
“野种!”
我不知道父王怎么了,明明几日前父王还告诉我,昭然是大燕最珍贵的公主。
我叫昭然,是大燕的长公主,我的母妃是燕王最宠的舒妃。
那一晚,什么都变了。
母妃自缢在姚黄宫。
我从高高在上的长公主沦为了冷宫中人人都可踩一脚的卑贱女子。
原来帝王家,情是最轻贱的东西,我依稀记得父王温柔的牵着母妃的手。
我时常从冷宫中的池塘里看自己,瘦骨嶙峋,身上布满的都是淤青,除了那老姑姑,对我倒是极好,我不知道她是谁,我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她只让我叫她姑姑,在这冷漠的宫中,我能吃上一口饱饭,能活下来,全靠她。
那日,狗仗人势的太监伸出的手让我害怕,我拼命往后退,却没有路了,他拽着我的衣服,我蹬他,却被按住。
等我眼前清明,看到的是那太监到尸体,那根姑姑给我的木簪子插入他的胸膛,簪子上滴着血。
一支簪子,一支前簪处圆钝的簪子,就这么插入他的身体。
姑姑听到声响,便来寻我,看到我时,我满脸都是血,愣愣的坐在地上。
我看到她哭了,死死将我抱在怀里:“别怕,丫头。”
我知道,是三皇兄替我处理了尸体。
“昭然,再等等,皇兄马上就带你出去。”
可我等来的,却是国破家亡。
这年的我,十五岁。
宫中的仆婢早就带着值钱的东西逃了,我穿上母妃生前的旧衫,静静的坐着。
我将所有值钱的东西都给了姑姑,将剩下的钱给了个小太监,我告诉他带着姑姑跑。
冷宫的宫门被踹开,我认得那个为首的将军,父王最器重的左旗大将军,姜钟。
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姜别。
“你是谁?”他问我。
“昭然,”我抬眼看着他。
“燕王死了吗?”
他似乎很诧异:“死了,一箭穿心。”
母妃,你听见了吗?他死了。
我没死,姜家扶持新帝上位,可那新帝独独留了我。
我看着眼前这个与我父王一般年纪的新帝,最终伏礼。
“昭然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可下一秒,我的匕首就抵上了他的腰间。
“你和你母亲,一点都不像。”
“小时候,人人都说我像父王。”
我被安置在了姚黄宫,母亲生前的寝宫。
清离,是配给我的丫鬟。
她替我更衣,看见我身上大大小小的淤青,伤痕,不由自主的哭起来,我没觉得这有什么好哭的,毕竟在我看来,这都是稀疏平常的事。
这沐浴的水倒是恰意的很,比起冷宫的凉水简直是人间至美。
新帝即位,做的第一件事是将前朝舒妃重新抬入妃陵,封舒妃之女为綏静公主,此举引起轩然大波。
我听闻,在朝堂上,那个少年将军将反对此举的大臣一剑封喉,赢得帝心。
而我,这个像笑话一样的公主,被赐婚于他。
“将军。”
“公主殿下。”
见到他的第二面,我便将匕首抵在他腰间。
他笑了:“公主这是做什么?”
我将匕首往前伸了几寸:“姜小将军,我是个善妒之人,若是你娶我过门,我的眼里容不下你的妾室,届时做出什么来都是未知。”
他将我的匕首拦下:“公主放心,姜某一无通房,二无妾室,娶公主过门,自是放在第一位。”
我主动收了匕首,转身便走。
“公主,前朝皇室将于明日斩首示众,公主不想看看吗?”
三皇兄…
“条件?”
他笑的肆意:“心甘情愿嫁给我,我护你。”
三皇兄死了,我看着他身首异处。
我听见了,他说:“昭然,对不起,好好活着。”
“公主见到想见的人了吗?”
我点点头。
晚上,我做了一场噩梦。
“昭然,昭然。”
我抬头,三皇兄在围墙上正准备翻下来。
“皇兄。”
他从围墙上跳下来:“看,昭然,我给你带什么了?”
银色的铃铛在月光中泛着光,伴着叮当的响。
我连忙握住,怕发出的响声招来那些太监。
“谢谢皇兄。”
他就笑了,突然他变作了厉鬼的模样。
我啊的一声跌在地上。
“昭然,我对你这么好,我对你这么好,你为什么不下来陪我?”
“我…我…”
“公主,公主。”
我听见有人叫我。
“公主是不是梦魇了?”
我醒来了。
“我是谁?”
她似乎战战兢兢:“您是公主。”
“公主?什么公主?”
“綏…綏静公主。”
“我不是綏静,我不是,我不是,我是昭然,我是昭然,是大燕的昭然公主……”
我哈哈大笑起来,我看着那个宫女慌慌张张的跑出去。
换了清离进来,我抱着她,觉着她像极了我的母妃,小时候,母妃身上也是香香的。
大婚前,宫中上下都在传綏静公主疯魔了,时常说些摸不着头脑的话。
新帝来看过我,他对我说:“你母亲当年若是穿着嫁衣嫁给我,结局会不会有什么不同?”
“陛下为何不与我滴血验亲?”我反问他。
我第一次见他时觉着他与父王差不多年岁,可我后来知道他与我母妃青梅竹马,而我的母妃与父王相差八岁。
“孤不敢。”
“那母妃就白死了吗?”
因为我的身世,母妃自缢于冷宫,她以为这样便可保全我,她错了。
“罢了,昭然,无论你是不是我的女儿,我都希望你幸福。”
永津二年春天,綏静公主嫁与左旗大将军之子。
我望着那闪烁的烛光,和姜别说:“别负我。”
他穿着大红 喜服,笑意更明显了。
“此生定不负昭然。”
这句话让我记了好久。
我没有公主府,和寻常女子一样嫁入夫家,在见到他家人时,我感受到了了恶意,许是在冷宫中待久了,别人对我的唾弃,鄙视我便能感受到,可我不在意这些,他愿意娶我,便够了。
姜家是大族,人多,心思也多。
他们看不起我,无非是觉得我不过是个身分不明的野种罢了,空有着公主的头衔却一文不值,其实也是对的,这样我也不用上赶着巴着他们。
姜家战功赫赫,却娶了我这样一个女子,自是心里不舒服,敬茶时母亲并未及时接我的茶,我举着那盏茶半晌,直至姜别出声她才接过,我悄悄转动着酸涩的手腕。
回了房后,姜别愧疚到和我说:“公主,对不起。”
我冲他笑了笑:“我是昭然,不是公主,是你的妻。”
“好,昭然。”
姜家上下都不喜我,我只呆在自己的院里,鲜少踏出去。
我在院子里埋酒,和阿别约定着过了两年便可开坛,一个鞠球突然从院外飞了进来,姜别将它拦下,丢在一旁。
我还未反应过来,吓了一跳。
不一会儿门外就传来敲门声,清离开了门,一个约莫八九岁的男孩跑进来,看见将别怯生生都喊了句:“大哥。”
他又看了看我,又怯生生的喊道:“嫂嫂。”
我莞尔一笑:“是来找你的球吗?”
他点点头,却又不敢动。
我走去将丢在一边的球捡起,递给他。
他小心翼翼的接过,说了句:“谢谢嫂嫂。”
而后又对着姜别说:“那大哥,我就先走了。”
直至姜别点头,他才敢走。
待他走到看不见的地方,我问姜别:“这是你弟弟吗?”
“嗯。”
我好奇:“那他为何如此怕你?”
他叹了口气:“阿俞不是怕我,是怕所有人,他母亲是我爹纳的姨娘,是个卖身葬父的可怜女子,进了姜家便被抬为了姨娘,而后生阿俞的时候伤了身子,没两年就死了,阿俞没有母亲的庇护,常常在府里受欺负,从而才有了这胆小到性格。”
我听后,也没说什么。
我继续埋着酒坛子,半晌后头没听到声响,我便回头看。
突然一个白色的影子从我眼前闪过,我我握紧了手中的锄头,突然一张长舌头的脸直愣愣的冲着我,我连忙将锄头扔过去,大叫一声蹲在地上。
“嘶,昭然谋杀亲夫。”
半晌他见我蹲在地上不说话,才反应过来。
“昭然,昭然。”
我抬起头,满脸泪水。
他这时慌了,急急忙忙到抱着我,我却嚎啕大哭,像个孩子一样,他手足无措。
“昭然,昭然,对…对不起。”
自从上回做了那梦,我尤其怕鬼,三皇兄的脸时时浮现,我怕他问我。
“昭然,你为什么心安理得的活着?”
过了良久,我才缓过来,彼时他才松了口气,任我对他拳打脚踢,也一动不动。
我之前怎未发现,他也是这样孩子气之人,竟想这样吓我。
“姜别,你别吓我,我害怕。”
他不知晓我在冷宫中过的是什么日子,那些年纪尚小的太监时不时装鬼捉弄我,看着我被吓到,他们才肯善罢甘休。
“昭然,不会了。”他身上还穿着装鬼的白褂子。
我气急了,推搡着让他去把衣裳换掉,他慌忙去里间换了衣裳。
这时清离才过来扶着我,道;”驸马也真是的,怎如此小孩子气。“
”叫我夫人吧,我如今是姜家的媳妇儿了,不是来历不明的公主了。“
她扶着我的手紧了紧,道了声:”夫人。“
其实我晓得,她是真的心疼我。
姜别不敢再吓唬我了,只是当晚我又做了噩梦。
我梦到了母妃,她被几个太监宫女压着,身上全是鞭打的伤痕,她流着泪,向我摇头。
父王坐在上首,命宫人殴打母妃,忽的,父王变成了猛兽,张开血盆大口将母妃撕咬致死,又冲着我扑来,我愣愣的想起了木府为何冲我摇头,母妃想让我跑。
那曲曲折折的长廊仿佛是无尽的,我跑不出去,两侧墙上设的漏窗透出来的却是太监们阴测测的脸。
”昭然,昭然,到这来。“
我听见有人唤我,那长廊尽头是一个着着黑色玄袍的男子,他背对着我。
那猛兽就要追上我了,我一把抓住那男子的衣服,求求他救我,他转过头来。
我便醒了。
有人轻轻的晃着我,睁开眼便是姜别担忧的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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