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遂丘

梅襄拿贺琦给的五十两银子，又转手给贺琦，托他派人到闽北和黎川给当地百姓、山民、猎户发悬赏令，无论何人，能找到林深的线索，赏银二十，能找到林深的下落，赏银五十。

一两银子是这里百姓一家一年的收入，二十两已经是重金。由此也可见贺琦那些东西卖得有多贵！

贺琦要在衢州、黎川等地开拓生意，顺带派人带着林深的画像前去当地。等两个多月后贺琦的人回来，跑腿钱、纸张印刷、差旅费等费用一报销，十几两银子已花去，林深却依然杳无音信。

梅襄这边美容养颜的秘方已经交给贺琦，但药材不能直接就那么和进日化品中，一是药材既便打成粉末，这时的技术也不够细腻，二是即便粉末够细，体积也太大，得想办法浓缩，药材提纯浓缩需要研究，研究出来后也要人试用一段时间，不能直接投于市场。梅襄也不知道具体制作工艺，这些方子她要么是从书上翻来的，要么是跟搞医学美容的师姐学来的，但她自己天天忙着上班也没时间学习制作，都是蹭师姐做好的。现在，只好让贺琦带人去慢慢琢磨了。

这时江南已经农历六月，正是炎热的时候，而且是干热、闷热，即便在小冰河时期，全球普遍偏冷的情况下，金陵还是热得让人有点受不了，毕竟这时候没有电风扇、也没有空调。而那句有名的古诗“梅子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娃”，是说五月份的事，现在，连雨水都没了。

闷热的天气，汗水更不容易排出去，人不能够通过排汗散热，更容易中暑。梅襄、吴大夫他们刚处理完江南的湿热，现在又要处理暑热。这时候，梅襄才彻底对温病学中各种温病有了切实的了解、深刻的体会。毕竟，她前世小时候在华北、工作后在华南，真没在吴又可、叶天士、吴鞠通他们生活过的长江中下游地区待过。这三个地区，气候特点可是明显不同的。

吴大夫也对梅襄默写出的那本温病学赞叹不已。很多江南的瘟病，他有些经验，但还未形成一套理论体系，原来卫气营血、三焦辨证这些，不但可用于鼠疫治疗，而且所有瘟疫都可以套用。

两人带着一帮大夫这么一通忙下来，不知不觉中就到了六月，梅襄又流了三天鼻血，除了有点疲乏，出血量不多，也无发热，吴大夫放下心来，梅襄也放下心来。果然是，流着流着就习惯了。

平王又一次召见他们，梅襄跟着吴大夫去金陵的皇宫。

金陵皇宫，是安王住过的皇宫，也是大荣王朝曾经的旧皇宫，还是前一个朝代的皇宫。金陵皇宫比京城皇宫小一点，但也挺恢宏华丽的。当然，平王又一次把它变成了职工宿舍，在江南这边做事的官员、在金陵没家的，都住里面，那些武将，回金陵办事也住里面。这次没有大臣出来反对了，因为平王说过，他的家眷不过来，这个皇宫他也不会久住，等天下统一安定了，他再考虑住哪。

金陵的皇宫虽没有京城的大，但比京城的华丽，安王逃跑时带走很多金银财宝，可还有很多东西不好带，比如那一扇扇雕刻着美丽花纹的玻璃窗、比如那用彩色玻璃镶嵌的走廊、比如那美玉雕琢的案桌、金丝楠木的雕花大床……都便宜了平王的大臣们。

金陵的宫女太监除了自愿出宫的，也都成了何荷的手下。同吴大夫一起南下的何荷，看到那么多新徒弟时，笑得见牙不见眼。

这次平王召见吴大夫和梅襄，主要是说金陵这边医务人员的安排，金陵这边太医监不但要布控这边的医务人员培训与安排，也要为以后征伐闽粤地区准备人才，所以需要吴大夫在此坐镇，就近培养。但北方一下子调来这么多人，冬季的鼠疫防控又是大事，所以，梅襄要回北方，协助葛大夫，回去的路上，顺带视察沿途各地医监瘟疫防控做得如何。平王道他知道梅襄想在金陵等林深的消息，林深也是吴大夫的徒弟，有吴大夫在此也一样的。等梅襄协助葛大夫度过这个冬天，明年就调“他”南下。

梅襄能说什么，就这么点小事，人家一国之君还跟你好言好语地说道一番，她能不答应吗？不过回去也好，正好她和林深的东西都在京城，等到南下时，都打包带过来。她医术不如吴大夫，又不爱行政管理，只能她回去，吴大夫留下。再说吴大夫的妻儿都在吴县，离金陵近，也方便人家一家团聚。

梅襄又跟着吴大夫忙了一个月，帮着吴大夫把江南太医监的事基本理清，带上平王的印信，和一部分大夫与护士，兵分三路，东路走泰州、临沂、沧州，中路走庐州、彭城、归德府、邯郸，西路走汉阳、驿粥、洛邑、潼关、龙城，一路边视察边回京。

梅襄带着几个大夫、护士走的西路，先沿水路一路西上，到安庆，然后是汉阳，再转陆路，坐马车，经汉阳到信阳、驿州，到这年的八月，梅襄终于回到阔别近三年的遂丘。遂丘已经跟她离开时大有不同，当地来了许多外地人口，都在开荒种田，遂丘县城，多了不少作坊，织布、染布、做衣、做药、做口罩、做隔离衣、做军衣、做家具、做农具......梅襄还看到了烧煤的蒸汽机，驱动着机器给小麦磨粉、谷子脱粒。梅襄纳罕，遂丘这附近有煤矿吗？

梅襄的行程很赶，等视察完当地疫情防控，她就要去下一站隐阳城，来不及回林家庄看林大夫一家，只好给他们去信一封，说明自己的情况。

梅襄从遂丘走的那天，林大夫一家赶过来看她一眼。林大夫和林大娘已经有点老象，两鬓霜白，小巧儿五岁了，林诚也十岁了，林萱成亲了，梳着妇人的发髻，身边跟着一个看着挺精明干练的年轻人。林奶奶没有来，林姑姑来了，梅襄告诉她，杀害周姑父的人被砍了头，林姑姑听到，第一次在人前流泪——他们是低贱的庶民，没想到还有能让权贵偿命的一天。梅襄告诉林姑姑，放心吧，以后我们所有的人都一样，不分贵贱，你看，现在医户不是可以改行了嘛，服徭役给发粮，从军还有军功。林姑姑含着眼泪点点头。

看到梅襄他们一行人，认识的只梅襄一个，林大夫很意外，问她林深呢。梅襄很愧疚：“我把林深搞丢了。”

林大夫没有责怪梅襄，没有责怪梅襄把他的继承人给弄丢了，梅襄他们是上战场，意外在所难免。只是，这人搞丢了，这么久还没找回来，怕凶多吉少，林大夫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梅襄很自责，想起疼爱林深的林奶奶，问奶奶身体如何了。林大夫告诉她，林奶奶过世了，在年初五，算算，和林深被抓的日子应该在同一天。林奶奶过世时，还在牵挂着他们两个。

梅襄忍不住流下眼泪来，林奶奶没了，林深也丢了，下落不明，生死不知，这日子，怎么就过成了这个样？

这时候，贺琦的妻子琦嫂带着孩子也过来给梅襄送行。梅襄看着琦嫂又鼓起的肚子，擦干净眼泪，哭什么，哭有用吗？不是派人在找吗？赶紧努力工作挣钱呀，不然等人找到了，支付不起悬赏，那可就糗大发了。

跟众人挥泪告别后，梅襄一行人继续前行。等到龙城时，已经九月，天开始冷了。梅襄又流了三天的鼻血，跟上次一样，没什么异常。

黄土高原跟她去年春末夏初离开时差不多，不过植被稍多了点，有不少干旱的地区种着苜蓿，还有其他一些耐旱、牛羊又爱吃的草类。秦森忙着治理环境，两人没有打上照面。秦森托人递信给梅襄，谢谢“他”的丸药，他吃过后身体好很多，现在看着比去年还年轻了，他已经不担心自己一不小心就挂了，觉得没准能活到七十岁。让梅襄欣慰不已。

等梅襄他们回到京城，已经十月，京城下了这年的第一场雪。

回到杏林府，梅襄感觉周围的人，包括府里的人，看她的眼光都怪怪的。不是因为林深失踪的事，他们都为这个事来安慰过梅襄，看她也不是那种看扫把星的嫌弃眼神。等第二天应卯，太医监的人看她的眼光也怪怪的。梅襄被看得挺不自在，在跟葛大夫合计完防控工作后，忍不住问葛大夫：“你知道为什么他们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吗？”

葛大夫听梅襄这么问，也没直接回答她，憋着笑道：“你去问小雅，她知道。”

梅襄莫名其妙，这又关小雅啥事？忍着满肚子的疑问，把这天的活干完，晚上回到杏林府，在大饭桌上，梅襄问小雅：“小雅，你知道他们为什么都看我的眼光怪怪的吗？”

小雅甜甜一笑，这笑容如三月花开，灿烂耀眼：“知道呀。”

“是什么，你快说！”

“因为我喜欢你啊，我已经跟很多人说过，我要嫁给你！”

“啥？”梅襄觉得自己听错了，肯定听错了。她在别人眼里就是一个太监，这还有人主动嫁太监的？还是那么一个国色天香的女孩！还有，杜夫人不是骗小雅说，自己是女扮男装，小雅不是个拉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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